最後一抹跳躍的音符終於飄出殿外,消失在薄薄的空氣中。
樂來兮垂眸良久,眾人心中縱有萬千思緒,也比不得她心中涌動一分。
她雖在表演,卻更是傾訴。是傾訴,可是看起來又像是自怨自艾。身世孤獨,路途坎坷,命運波折,仿若一葉扁舟,飄蕩在這茫茫大海之上,沒有方向,不知飄向哪裏……
原來,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心安過。樂來兮發現了自己的心境,而上次在北冥即墨面前猶豫的原因,她也找到了。
是的,北冥即墨給了她一個很好的方向,可是在她看來,仍是那麼的迷茫。她不知,看似一條繁花似錦的路,走下去,到最後,會不會陷入萬劫不復……
一片掌聲鳴起,打斷了她的思緒。樂來兮起身抬眸,讓她吃驚的是,此時北冥弘桑的眼中竟有些許晶瑩的東西。
樂來兮唱了什麼,奏了什麼,符妙姬不知,她沒那閒工夫,在場的幾個男人的種種表情已經讓她目不暇接。
兒子!繼子!丈夫——男人!就在她瞥到北冥弘桑眼中那抹明亮的東西時,符妙姬的心仿佛在被什麼東西一點一滴的啃噬,是那麼的痛!!
男人都是賤東西!得到的永遠不珍惜,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定是又想起了那個賤人!那個已經死了十二年的賤人!!哼,你懷念怎樣?思念又怎樣?你就是想的發瘋,那賤人也已成了一抔黃土!!!
想到這兒,符妙姬狠狠的壓下一口火氣,瞬間雲淡風輕,如一個王者,睥睨眼下的一切,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北冥弘桑終於意識到自己失了神,忙恢復心緒,對樂來兮贊了又贊。
「此曲勝過朕一生所作!」這是一句極高的評價,高的令樂來兮不知所措的低眸垂首。
北冥弘桑卻說的真誠,「名師高徒,果不虛傳!」
接着,他賞了樂來兮許多奇珍異玩,包括他引以為傲的上古焦尾琴。而後,他又以北冥即墨勞苦功高為由,打破祖制,命北冥即墨等人在臨安住上一月。
於是,一場其樂融融的宴會,在皇帝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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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雪正濃。
出了乾坤宮的大門,北冥即墨猛的回頭,對獨孤穹吩咐道:「獨孤,帶南榮夫人回宮!」
撂下這話,他猛的拉起了樂來兮,朝昏暗中疾步走去。
樂來兮的心突突跳個不停,她任由他拉着,在風雪中慢跑穿梭。
仿佛漫無目的,穿過兩宮三殿,到一涼亭處,北冥即墨終於停了腳步。
今夜沒有星辰,可是他的眸子是那麼的璀璨,照的人心亮亮的,可又那麼的深邃,深邃的讓人不知所措,仿佛在大海中彷徨。
四目相對,樂來兮終不抵那抹炙熱,垂下眼眸。
沒有言語,他怔了許久,猛然間,他將她擁進懷中,緊緊的,仿佛他只要鬆懈一點點,樂來兮便會消失不見。
他飲了許多酒,滿身酒氣。
「回答我!」凜凜寒風中,他的話也是凜凜。
「什麼?」樂來兮不解。
北冥即墨未語,一把扒開了她脖間的紫貂披帛,狠狠的咬了上去。
他瘋了!!樂來兮吃痛,心中吶喊。同時,一股異樣的感覺觸動全身,讓她渾身為之一顫。
北冥即墨並未繼續用力,漸漸的,鬆了口。他的唇並未離開,而是沿着她的脖頸,窸窸窣窣,密密麻麻,一路來到她的耳邊,「我真想把你吃下去!」他的聲,低低的……
這話既暖味,又犀利,一路衝破艱難萬險,從北冥即墨的胸口而出。
樂來兮完全懵了,他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
「看着我!」須臾,他一把放開了她,雙手捧着她的小臉兒,明亮的眸子緊緊盯着她道:「那個約定,你有答案了嗎?」
原來是這個。一時間,樂來兮又垂下了眸子。
「為什麼?來兮,你到底在糾結什麼?」他滿眼傷痛,所有的自信頃刻間化為烏有。
她搖頭,「我,我不知道……」
對着那張小臉,北冥即墨再也忍不住,大掌一把箍住了她的腦袋,照着那櫻桃小口,狠狠的咬了上去。
他狠力的吮吸着,探索着,近乎瘋狂,焦急與憂慮吞噬了他的理智,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要了她!
來兮,你是我的!他將她抵在滾圓的大紅柱子上,箍住了她的一切掙扎,吻的炙熱而狂烈。他的舌唇奮力將她的小口打開,狠狠的吮吸她的丁香小舌,吮吸着,探索着……
仿佛經歷了一場洗滌,她的唇、眼睛、眉毛、耳朵、脖頸,處處留下了他的痕跡。
可是,他那狂風暴雨般的炙熱並未停歇,他一手箍着她的腦袋,另一隻手炙熱的在她腰間遊走,想奮力的找一個突破口。
此時,雙腿間的炙熱已經硬的他難受,突然,他放開了她,接着不顧一切的去解她的束帶。
突然,「啪!」的一聲,他的臉頰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黑暗中,樂來兮微眯着水眸,那水眸明亮皎潔,卻無處不散發着噬人的寒意。
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
樂來兮怔怔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裝,緩緩抬步,朝無盡的黑暗中走去。
她不想說話,她能說什麼呢?
她走一步,北冥即墨便無聲的跟一步,天知道他此時有多心痛,有多後悔。
入冬以來,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大雪,舊雪未化盡,又添新雪,所以,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
樂來兮走的顫顫巍巍,甚是蹣跚,心是抖的,腳步自然不穩,有好幾次差點兒摔倒。
北冥即墨如一個老鷹一般,張開雙手,每當她一個不穩快要摔倒時,他便心跳急劇加速,一個箭頭上前……
踉踉蹌蹌,走了幾個彎路,過了許久,倆人才一前一後的走回重華殿。
剛進門,樂來兮便扭頭將門關上,只聽「嘭」的一聲,北冥即墨被關進了殿外。
「夫人,您可回來了,似錦,快與夫人撣雪,我去端薑湯。」飛霞說着便想出門,卻被樂來兮猛的一喝:「不許開門!!」
飛霞幾乎嚇掉了半個魂兒,主子這是怎麼了?她望了似錦一眼,倆人同時定在了原地。
「是……」良久,飛霞怯怯的回了一句。
二人將她身上的雪撣掉,扶她上了榻,蜷縮在溫暖的被褥里的剎那,樂來兮終於忍不住,淚,落的無聲無息……
就在這時,她聽見有人敲門。
「飛霞,快來開門,我與夫人端了薑湯……」北冥即墨端着碗熱騰騰的薑湯,怕樂來兮誤會,又道:「你只需留一個縫,把碗接過去就行……」
聽到這裏,飛霞大致明白了,感情門外的那位爺又惹到了她們主子。
似錦朝榻上看了看,見樂來兮並未有明確指示,於是她大了膽子,走向外間,把門開了一個縫兒。
「殿下,您趕緊回去吧。」似錦本來氣呼呼的,她不明白,為何這位爺老是惹主子生氣。可是,當她看見北冥即墨如一個雪人一般站在門外時,她的心,頃刻就軟了。
隔着門縫,北冥即墨朝里探了探,低語道:「等你們主子喝了薑湯,我再走。」
曾幾何時,這位高高在上的尊貴的王爺,與一個低等的婢女說話,開始自稱「我」……似錦心頭又是一熱,眼圈紅了。
「哎……」她答道。
當似錦把薑湯端進裏間時,樂來兮已經從榻上坐起。
似錦望了飛霞一眼,二人心知肚明,她們的主子之所以如此,是想讓殿下趕快回去。
樂來兮飲了薑湯,似錦故意大聲道:「夫人,要不要再喝一碗。」
樂來兮知她何意,並不拆穿,只是搖搖頭,繼續躺下。
似錦悄悄開了個門縫,見門外已無人影,便鬆了口氣,將外間的燈熄後,與飛霞一起來到裏間,她們知主子心情不好,所以靜靜的坐在榻旁陪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琉璃燈罩下的紅燭燃了大半,樂來兮在榻上翻來覆去,愣是睡不着。
「他真的走了嗎?」樂來兮很煩躁,突然起身問道。
飛霞面上一愣,忙起身,「婢子去看看。」
這回,飛霞將門打開大半,令她無比吃驚的是,北冥即墨竟未離去,他像是故意懲罰自己似的立在雪地里,已經完完全全成了個雪人。
「殿下!!」飛霞大喊,聲音甚是悲愴,二話不說,她跑出了大殿,將北冥即墨死拉硬拽的弄進了大殿。
樂來兮聞聲下榻,在見到北冥即墨的剎那,只覺萬箭穿心一般,痛的幾乎麻木。
北冥即墨猶如一個冰人,怔怔的望着樂來兮不語。
飛霞、似錦二人慌慌張張的一陣忙碌後,倆人合力將北冥即墨扶上了軟榻,與靠在榻邊的他蓋了厚厚三層絨被。
片刻後,飛霞端來三碗熱騰騰的薑湯,正準備與北冥即墨喝下時,只聽樂來兮道:「你們下去休息吧,我來!」
須臾,屋裏空蕩蕩的,只剩下樂來兮與北冥即墨二人。
樂來兮端過薑湯,舀了一勺,「張嘴!」幾乎是命令。
北冥即墨甚是聽話,一勺接着一勺,一碗接着一碗,將那滾熱的薑湯喝盡,樂來兮見他額頭上溢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這才漸漸鬆了口氣。
「往裏坐坐。」樂來兮擠上了榻,北冥即墨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再次很聽話的往裏挪了挪。
在北冥即墨的注視下,樂來兮不動聲色的躺了下來,並閉上了雙眼。許久,北冥即墨都沒動上一動。
樂來兮徹底怒了,「才出了點汗,你又想怎樣?」話畢,她使勁兒一拽,將北冥即墨弄進了被窩。
樂來兮握着他的手,雖然有了一絲熱氣,但還是很冰。須臾,她貼了上去,緊緊的將他抱在懷裏,她很小,顧頭不顧尾,可她仍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將身上的熱一點一滴的傳給他……
「你怎麼能這樣傻?」樂來兮盯着他的眸子,不知說什麼才好,良久,她才緩緩道:「這麼些年,我從沒感到過心安,我是一個孤兒,從小絕然一身,後來認識了樂狂兮,便跟着他天涯海角的到處流浪,我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那樣和他一起過下去了……
可是,他悄無聲息的突然離開了我,那一刻,我便覺得,也許,這一生,我註定是孤獨的。其實,一個人挺好,最起碼自己不會將自己拋棄。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相信它是真的,可是,殿下,請給我一些時間,我不想騙你,我現在,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你……」
「對不起……」他終於開了口,「來兮,原諒我。」星眸中滿是悔恨與憂傷,樂來兮從未見過……
倏爾,他推開了她,翻向一邊。
樂來兮明白他的心意,他身上太冷,不想冰她。
「沒關係。」樂來兮說的輕盈,貼了上去,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了他。
一時間,北冥即墨五臟六腑痛的難受,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發問:「來兮,到底怎樣,才能將你留下……」
第80章 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