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你今晚若是表現得好一些，我本是不應得到它的，可惜了，小先生能夠用禿驢之法御魘，也能夠救治妙妙那小丫頭，這本事嘛是超乎了胡某的預料；但是若以未來山師而言，您的表現，仍是頗不合格。」
胡十七看着夏曉宇，笑吟吟地：「知道錯在哪裏嗎？」
「應該先問問外婆的想法的。」曉宇撓撓頭：「不過表哥走得太急……」
「哈哈。」狐狸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小孩子怎麼了？」曉宇有點不服氣：「外婆肯定是暗中觀察着呢，說不定還會找山上的妖精下來，到時候狐狸叔叔還會這麼凶麼？」
「哦？」胡十七楞了一下：「你不想知道你姥爺的事情？或者為他報仇？」
曉宇沒說話，只是眼睛看着被群魘糾纏的表哥和一身黑煙的小姑娘。
「呵~以救人為重，又或是相處日淺，沒有那麼明確的仇恨意識麼？」胡十七微微點頭：「不過，你怎麼知道，山上的妖精就一定會幫你呢？」
「我幫他們，他們也會幫我。」曉宇認真道。
「噗~哈哈哈。小先生啊，你真的不理解妖精是什麼樣的存在呀。」胡十七大笑：「還有，你以為山上的妖怪，就能夠勝過我胡某了？」
他的身軀漂浮起來，凜冽的黑氣在手指之間流過，纖細修長的身軀站在少女的身後，所有的光影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咦？胡叔叔……」小姑娘抬起了頭，空洞的眼睛看着胡十七，卻是突然有了些光彩：「爸爸回來了沒有啊？」
「很快，爸爸很快就回來了。」胡十七摸着她的頭頂，寵溺地變出黑煙再次佔據了她的五官，狐妖笑了笑，又看看已經被黑氣糾纏個徹底的趙劍飛：「小先生，心靈就是這樣脆弱的東西，尤其是人類的心靈，總是會因為一些事情產生空洞，又會下意識地找着東西填滿，哪怕這東西充滿了欺騙性。
小先生你想要解救她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只會讓他們更痛苦呢？你看……」
胡十七笑眯眯地指着趙劍飛：「他被心中的妒忌悔恨所制，很快魘就會變成你的模樣，到時候他的劍仍然會向你揮舞過來，小先生，你身為山師，怎麼能夠和這樣危險的人毫無防備地結伴行事呢？很快，夢魘就會徹底摧毀他的神智，將他變成一個瘋癲狂亂的惡鬼。」
「不會這樣的。」曉宇搖搖頭，卻禁不住退後了半步，他確實有些不太自信，但心裏也有一股氣支撐着他：「何況狐狸叔叔你利用人心的弱點來養育妖魔，這是不對的！」
「不對？」狐狸輕笑，目光淡淡生輝：「小先生，你覺得我手段陰毒，可惜你一點也不懂我胡十七的行事，只看到幻魅傷人，卻並不知道，這靈靈丫頭如果沒有遇上我，又會遭遇何等事情。」
「那妙妙呢？」曉宇生氣起來：「胡大叔，妙妙沒招惹你，為什麼要害她？」
「那個小丫頭？」狐狸低頭想了想，隨即失笑：「四丫頭家的那個小丫頭……哈哈，可有意思了。」
他微微笑着，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曉宇看着他，目光最終落到了輪椅上面：
「狐狸先生，靈靈的爸爸……他還能夠回來嗎？」
「小先生以為呢？」
曉宇閉上了口，低頭沉默起來。
胡十七打開一柄摺扇：「要不，咱們賭一下。」
「嗯？」
「《山經》的傳承，乃是當年夏后氏和塗山氏在女媧大神的見證下訂立的血契，這血契單脈單線，還要《山經》證可，哪怕你和這個小傢伙是外系入贅，也很難通過什麼方法篡奪，若是沒有《山經》的認可，哪怕按修法自修，差了點味道，有些關鍵的東西就不對了，這樣麼~」胡十七搖着尾巴：「胡某想要你為我所用，也不欲用控魂奪舍那種下九流的粗鄙手段，以力制你，也怕你心中不服；這個丫頭和你表哥就是胡某給你設的賭局，你如果能夠在你表哥和外婆派來的援軍到來之前讓她們倆中任何一個神智恢復，我轉身就走，否則，你就要和胡某同行，為胡某效命幾年，小先生意下如何？」
「這……」曉宇看着表哥，一時有些踟躇。
「當然，胡某也不會虧你，哪怕你輸了，以後也大有好處，首先胡某就會放開你的表哥。」胡十七張開雙手：「想要在他的心裏種植幻魅，只怕要殺死小先生你，如此，讓他心中出現永遠彌補不上的空洞方才可以。胡某受大老爺大恩，這種事情怎麼會做呢？至於這丫頭，呵~若你想解救她卻也無妨，只要你以後不怕後悔才好。」
曉宇退後了半步，他看着天上的趙劍飛，有心答應這個賭約，卻開始懷疑自己的佛法究竟有沒有能力對抗這個胡大叔……
畢竟這裏的魘不是一頭兩頭，而是十幾頭。
而且……表哥居然想過要殺了自己？
一股莫名的惶恐包圍了曉宇，讓他心中更為遲疑。
「不能答應！」趙劍飛驀地從黑氣中掙脫出來，大喝：「他是鬼狐，是狐族千年難遇的異類，最擅長煽惑心魔，他煽動你的恐懼戒備之心想要趁虛而入，什麼賭約都是幌子，別被他騙了，只要撐夠足夠的時間，援軍一到，必要這妖魔伏法！呀~」
「咦？居然還能保持一點清醒，趙少爺可真是不簡單。」胡十七嘻嘻一笑，看着再次被淹沒在黑霧之中的趙劍飛，搖了搖頭：「可惜這一點清明想守住也不容易。」
他冷下了臉孔，巨大的壓力頓時從四面八方朝曉宇擠壓過來，一時一股窒息的感覺憋得他分外難受，小臉兒開始變得青黑。
「胡某人修行千年，別說在北江之墟裏面，就是這天下之間能和胡某相比的怕也沒有多少，雖說幻魅被破了一個，但是想要用蠻力壓服你們兩個小孩子，卻是並不為難。與小先生你討論許多是希望你心服，雖是如此，一會兒特別分局或者墟裏面排頭字的幾位大佬一來，胡某還是要落荒而逃……不過……」
他話音一轉，又恢復了那副和善的模樣：「如此一來，這丫頭也就沒人能治，而胡某我，以後還是會來找小先生你的。到時候，胡某還會找到別人來接近小先生，小先生認為這般可好？」
他看了一眼與黑霧奮戰不休的趙劍飛，自信地微微一笑：「小先生，您不要指望幾個道士警察或是那些妖怪大佬真的能讓胡某伏法，我胡某要走，他們決然攔不住我。除非……呵呵，不提也罷。」
他想到什麼，面色突然古怪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繼續看着曉宇。
「那，我阻止了你的法術，狐狸先生你是不是就會心服，以後不再騷擾我了？」曉宇握起了拳頭。
「若小先生贏了，胡某我以後不再靠近北江之墟界內界外之地一步。」胡十七頷首。
「如是我聞……」曉宇下定了決心，他迎着胡十七似笑非笑的臉孔，強行冷靜地合上了眼睛，恍惚之間，幻魅的尖嘯和趙劍飛的怒吼鑽進了耳朵。
「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他站在荒原上面，氣喘吁吁地面對着幻化成大樹一般高矮的黑色妖魔，無數的觸手在黑煙的掩護下不停地向他飛來，他高聲念誦着法咒，手中金劍揮舞，不停地將黑煙與觸手斬斷，飛濺出油漆一般的黑血。
「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金光悄然地籠罩向戰團，持劍的身影眼中短暫地出現了清明，掃視過周圍滾滾的黑煙與成群的妖魔，很快怒吼一聲，再次撲擊了上去，一劍深深陷入妖魔的身軀，那巨妖一聲邪笑，長着尖刺的長腳卻趁隙刺進他的身軀。
「……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他一聲怒喝，奮力一劍，將妖魔劈成兩段。
化成兩段的妖魔重新站了起來，變成了更小的兩個妖魔，他乾咳一聲，一口鮮血噴濺出來，卻已經有半是黑色。
金光籠罩過來，他渾身顫抖，眼睛中迸射出焦躁的光芒，注視着曠野上越來越多的黑色魔頭，驀地咆哮起來：「斬不盡，殺不絕，越斬越多，你們這些妖魔，怎麼就不乾脆死絕？
別吵了！什麼狗屁佛祖？
嘮嘮叨叨的，煩死我了！通通給我閉嘴呀！」
轟！金光與黑氣的交匯處瞬間崩毀，夏曉宇聲音停住，睜開眼睛，世界卻又回到了山上的小廟旁。
30 月下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