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
那一瞬間的窒息感剎那的蓬勃而出。
蘇明靠着院牆，不住地大口呼氣。
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一種什麼樣的複雜情緒。
但這並不好受，像是一口鬱氣，凝結在了胸口。
「蘇明，你怎麼了喵？」
旁邊的秦小喵走上前來，疑惑的看着蘇明的臉，上面已經滲出了些許汗珠。
「沒事。」蘇明回頭擠出一個笑臉，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小貓娘的頭，感受着那髮絲與手掌之間的摩挲之感……
像是小時候摸自家妹妹的頭一樣……
不對，我摸到了？
有些不敢置信的拿回手，然後看着手掌，又看向小貓娘，那微微眯起的眼神。
心裏的情緒在這一瞬間被壓了下去。
儘管還有些不通順，蘇明也緩緩地呼出口氣來，對着秦小喵輕輕道：「小貓，我要去找蘇己大人，你就先在院子裏玩好不好？不許出去！」
「好！」秦小喵眯着眼睛點了點頭。
抬動腳步向着小樓走去，蘇明敲門之後，便走了進去。
「我不想破壞結界了。」
走上前坐下，然後將這句話作為了開頭，蘇明緊接着道：「但是我會把小貓帶出去，還有你。」
蘇己搖了搖頭：「出不出去，又有什麼，我不能出去。」
「你不應該拘泥在這個地方。」
蘇明開口道，他着實不願這樣一個對自己好的人留在這種地方。
「五百餘年，該見過的，我都見過了，不應該看見的，我也都看見了。」蘇己還是那不快不緩的清冷調子，「我懶得動了。」
「蘇己大人您為何平日裏不出去走走。」
蘇明問道，目光炯炯的盯向蘇己的雙眼，那清冷的眸子在這一刻有了些許波動，然後又重新化為一潭死水：「不夜城就這麼大，厭了。」
沉默。
蘇明張嘴不知道問什麼，因為他不知緣由，就沒有資格。
所以轉了個方向：「那小貓的父母怎麼辦？」
「小貓現在沒有父母。」蘇己淡淡道：「我撿到她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人，她想要在院裏做些糕點給我吃，便留下了。」
「……」
蘇明望向門後，不時能夠聽到那撥浪鼓的聲響。
良久無言……
淡淡輕風靜靜，微微燭光影影……
蘇明回過了頭，欲言又止，想了好一會，才開口道：「蘇己大人，如果你不出去，小貓可能也不會出去。」
蘇己抬首，輕啟朱唇：「我讓她出去，她便會出去。」
沉默……
「居無和我說，您不能走出這處院子。」
「你想知道原因？」
蘇己看向蘇明的眼，瞳孔瞬間縮成一線又恢復如常，「如果你想聽，那我就講，不夜城稍稍有點見識的，都知道。」
蘇明猛地點了點頭。
「百年前，人類改了這結界。」蘇己說着，似在回憶，然後看向蘇明：「而當時留在城內的修士，你知道如何了嗎？」
蘇明靜靜傾聽。
「死了，但並不是我們之後泄憤的殺戮。戰爭之中，大部分人死戰而亡，小部分膽怯的人死在了咒上。」蘇己道，似在感嘆：「以數萬修士為引，以此方地界為基，以我為心，成一陣。」
言語如常。
蘇明心神一顫。
「這方院子，便是陣眼，我往外一步，這方世界便會化為虛無。」蘇己看着蘇明，抿了一口茶：「包括這城內的二十餘萬。」
「我……」
蘇明張口想要說出句話來，但話到嘴裏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看着蘇己，這個自遇見以來便主動保持着距離的女人。
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可是百年！
整整的一百年！
一個小院，一壺茶水，些許書籍，便是她的所有。
通天的修為，又能如何？
「我能幫忙嗎？」蘇明想着，下意識的開口問出了這句話，他想起了那雙平古無波的清亮眸子。
屋內的氣氛又回到沉默無聲。
蘇己搖搖頭，「且不說你能不能幫上，我又為什麼需要你幫忙？」
「因為我想幫！」蘇明沒有絲毫猶豫的反駁道，感受着體內靈的流動，握了握拳頭。
「妖為何要人救！」
蘇己冷聲喝道，瞳孔瞬間豎起！
空氣中開始瀰漫起了一股凌冽的寒氣！
「人為什麼不能救妖？」蘇明咬着牙齒反駁道。
他犯倔了！
空氣凝聚成一團，一人一妖，豎起的瞳孔緊盯着那雙倔強的眼眸。
「那就隨你。」
眼神有了波動，蘇己的瞳孔慢慢恢復原狀，她拿起茶杯，看着蘇明：「既然你這麼說，有了自己的想法，那麼從今以後，你就自己做，月余。」
「好！」
蘇明不服輸的看着，然後起身認認真真鞠躬，這是對於之前的感謝。
而之後，只有他自己。
抬腳往着屋外走去，蘇明看着仿佛不知道煩惱的小貓娘，面上帶起了笑容。
「蘇明，一起玩的喵？」
「好！」
蘇明應和着，走上去，摸了摸小貓娘的頭，看着她能讓人心化的萌萌享受表情，那眯起的大眼睛和小小的虎牙。
他找出一條細繩，然後在兩端打了個結，連成一個圓，抬頭輕聲道：「我們來玩翻花繩吧，我教你。」
「那一定要用心教的喵……」
月色之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一連串的歡聲笑語……
……
小樓之內。
蘇己看着外面的兩人，舉起茶杯喝至一半，那些許的茶水讓粉唇顯得更加的晶瑩剔透。
她想着剛才那倔強的小男孩，那狂妄的話語。
「救我嗎？」
嘴裏喃喃的自問，蘇己放下茶杯，然後剎那一笑……
……
門外的蘇明挪了挪，將蹲着的身子盤坐下去，不經意間，目光從那小樓處掃過……
透過那扇木門，借着那微微的燭光，隱隱的，那襲素白的衣裳，那道倩影……
他想起了李延年的一首歌。
……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這是之前的她。
讓人只敢遠遠的看着，稍微走近一些，就會感到徹骨的冰寒。
而詩歌的後兩句。
一顧傾人城，在古情人谷；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這是她笑了的模樣。
真的很好看。
很漂亮，很美麗，像是那朵風雪中盛開的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