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黑色的幕布下月梢頭,四周點綴着粒粒繁星,給靜謐的夜空帶來「繁鬧」,流璃閣燈火通明,內室夜明珠柔和的光映着兩人綽約身影。599小說網 www.xs599.com
沐璃也是在這時才恍然想起,墨流殤好像是一直宿在流璃閣的,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們要睡一張床,蓋同一床被子?
咳咳,不是吧!
哦,對了,赤炎,她跑哪兒去了?
「墨流殤,赤炎她……」
墨流殤似是瞭然,先她一步開口,「你放心好了,宸王府豈會短了她的食宿,已經讓管家安排了。」
就算沐璃不提,他也會將她儘早安排了,省得她總是在沐璃面前晃,礙眼!
不知不覺,墨流殤已經在她身旁,貼近她的耳畔曖昧吐息,隱約其辭,「天色已晚,我們……」
沐璃只覺得一股電流從頭頂直竄到腳底,下意識就要後退。
似是察覺出她的意圖,墨流殤長臂一伸攬住了她的腰,沐璃不受控制地向前傾,撞進他懷裏。
沐璃想都不想,雙手交疊遮住自己的櫻唇,目光緊張地看着他,生怕他做出不君子的行為,尤其是看着他越來越近的俊臉,當即嚇得閉上了眼睛。
見狀,墨流殤禁不住微彎了唇角,轉而親吻她的眉心。
傻璃兒!
沐璃蝶翼般的長睫不禁微微顫抖,鬆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了他充滿似水柔情的眸子,欲言又止。
「已經很晚了,去休息了。」墨流殤牽着她的手就走,「安啦,沒經你的允許,我豈敢冒犯染指。」
沐璃放下心中的不安緊張,上前抱住他,埋頭在他胸前,他是那麼的強壯有力,那麼地高大魁梧,讓人很踏實很安心,「墨流殤,謝謝你。」
謝謝你的理解與包容,謝謝你為我所做的每一次妥協,謝謝你對於我們感情的堅持不放棄。
……
天還未大亮,沐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身邊的位置殘留着他的體溫也漸漸冷卻,而人已不知所蹤。
熹微晨光透過大敞的殿門映照着一塵不染的地面上,墨流殤就站在這宏偉肅穆的金殿中央聽訓,王侯公卿文武百官分列兩旁,按尊卑等級依序坐與站,寂靜無聲,只有高位上帝王的不怒而威的訓斥。
「品行有失,行為不端,性情兇殘乖張!」
「不遵禮法,不守倫理綱常,沉迷女色!」
「在南遠城期間,無所事事,游湖逛廟會,一言不合便大肆殺戮。」
「罔顧聖命,滯留不歸!」
「這些全是參你的!」惠帝看着摞得比山高的摺子,不再念下去,直接全部丟在墨流殤身上。
奏摺洋洋灑灑如飛舞的蝴蝶,貼着他的衣襟,紛紛揚揚停落在他的腳下,墨流殤目光深沉晦暗不明,轉而露着了無懈可擊的笑容,「父皇想要兒臣如何呢?」
他什麼意思,是說朕故意針對他!
「果然和那個賤人一樣,離經叛道,面目可憎,有豺狼不軌之心!」
惠帝看着他這幅樣子就想起了那個不識好歹,不知禮數自焚的女人。
他待她不好嗎,那一樣缺了她,她竟然敢自焚,若不是因為月兒,她能有僅次於皇后的地位嗎?若不是小月,她的兒子墨流殤根本就不會出生,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墨流殤就是他一輩子的污點,也是他可憎可笑薄情的見證,小月的出生告訴他天道輪迴,愛而不得,永失所愛,而墨流殤的存在則是在提醒他的背叛,他的薄情,自己的曾經是那麼的卑劣,可惡,可笑,可憎,可憐。
「墨流殤罷去所任職務,鞭笞五十,禁足。」
「兒臣領旨謝恩!」墨流殤面不改色,從容不迫的接受,跪拜謝恩,然後在眾人閃爍不明各色的目光中轉身離去,只是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垂於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骨節咯吱作響。
……
宸王府
已過晌午,沐璃依舊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按常理早該回來了。
「墨流殤可曾回來?你們可知他在何處?」
門口的兩個侍衛一個點頭,一個搖頭,對視一眼,點點頭,又搖搖頭,最終兩人齊聲開口,「回姑娘,王爺回府了,但我等不知王爺在哪兒。」
回來了?那他去哪了?
沐璃幾乎將宸王府找了個遍,別說他的影子,就是半點兒痕跡都沒有。
不,還有一個地方,她沒有找過……
沐璃穿過走廊,長亭,來到宸王府後院,那一片一片竹林。
濃密的枝葉透不進一絲風,棵棵直指雲霄,也許是已進初秋,又或者是竹子高而濃綠,顯得靜謐幽深,給人以沁骨寒意。
宸王府禁地,他的秘密。
沐璃不作遲疑,邁向竹林深處,卻被人攔了下來,不出意外依然是當初攔下她的子淼,只是此刻又多了一個人,是連溪,宸王府中僅次於夜冥的暗衛,副統領。
沐璃神色未變,目光無波地看着二人,「我要過去。」
子淼堅定不移,一如既往地冷情,「宸王府禁地,不經王爺允許不得擅闖。」
連溪倒是態度謙和,笑嘻嘻的,「沐姑娘,這是王爺下的鐵令,我們也不能不為啊,您還是回吧。若你真的想去,得了王爺的准許,我們自然就不敢攔了。您看呢?」
說白了,還是不允許唄。
沐璃望着竹林深處,目光微閃,饒有興味地笑了,「那你家王爺在哪兒呢,我去問問他?」
「王爺不在!」第一個回答的還是子淼,相反地,連溪似是在糾結,一時沉默,繼而也跟着搖頭。
「我知道了。」沐璃瞭然,八九不離十,他就在這片竹林後面,徑直越過他們朝竹林深處走去。
兩人剛想開口,就傳來了遠去的沐璃霸氣十足的一句,「在這宸王府,我說了算!」
子淼冷笑,當即就要追上去,被連溪攔下,「讓她去吧,也許在這個時候的王爺最需要的就是她。」
子淼目光冰冷瞪了一眼連溪,轉身離去。
……
竹林深處挺立着清幽雅致的孤零零的一座小院子,沐璃的從容不迫的步子不由得放緩變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那阻隔她視線沉重的房門。
墨流殤就靜靜地跪坐在蒲團上,如同一座雕塑,沐璃看得心裏揪做一團,她何曾見過這樣的墨流殤,他的背影是那麼的蒼涼孤寂,明明那樣安靜無聲,卻生生讓她感到悲傷與脆弱,那一刻,她才知道最深的傷痛是無聲的。
而於他,最好的安慰也是無聲的,是理解與陪伴。
她什麼也沒說,靜靜地走過去,跪坐在他身側,張開雙臂斜抱着他,他的肩膀太過結實寬厚,若不是今日,她還不知他那雙肩承受的,擔起的,負重前行,如履薄冰,她險些抱不過來。
慢慢地,墨流殤輕輕地靠在了沐璃的肩頭,最後趴在她懷裏,閉上眼睛。
待沐璃看去時,墨流殤竟然無聲無息地睡着了。
睡着的墨流殤安靜得像個孩子,掩去一身傲氣凌厲,抹去所有稜角,只剩下了恬靜。
指腹勾勒着他的眉眼,那一縷不同於常人,與眾不同的灰發,一股血腥味直衝而來,沐璃心底划過不安,目光在他的身上,從頭到腳的流連,仔細看去,一抹墨色中有更深更甚者,撥開他的髮絲,小心地撩起他後頸的衣襟,屏着呼吸,手指忍不住顫抖。
淚水霎時逼紅了眼眶,沐璃不敢動,也不敢呼吸,生怕她稍稍一動就能牽扯到他的傷口,只是想撫摸都不敢,她不經意的小動作就能讓睡夢中的墨流殤蹙起眉頭。
他後背皮肉撕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不染血的地方則是青紫紅腫一片,單單能一眼看到的就已經是觸目驚心,她不敢想,這層薄薄的衣物下面,他的脊背究竟是何等模樣。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啊!這很明顯的是鞭痕,鞭鞭到肉,而在這天璃能讓墨流殤受如此傷的,除了天璃惠帝再無他人!無人敢,無人能,傷墨流殤至此的人,也僅有他口中的那個「老頭兒」一人而已。
沐璃仰了仰頭,將眼中的淚逼回去,兩個人的頭緊緊相抵靠在一起,四散的目光捕捉到什麼,沐璃怔住。
是兩個靈位!一個寫着,先妣墨母葉孺人閨名靈兒生西之蓮位,另一個卻單單只有兩個字——墨贏
沐璃心中卻是澄明,內心複雜酸楚,一個是他的母親,另一個是……
墨流殤啊,他也是那麼渴望着希冀着那個孩子的到來,然天道無常,到最後也是墨流殤選擇捨棄他,他的心得多疼啊!
「怎麼了?」不知何時墨流殤醒了,此刻眸色恍惚迷離,如同一個誤入人世懵懂的孩童,也許此刻他尚在夢中,還未醒來,想到什麼便問什麼,「再讓我抱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沐璃含笑點頭稱,「好。」
「墨流殤,你累嗎?」
墨流殤雙臂緊緊環住沐璃的腰身,貼進她的懷裏,感到難得的舒心安逸,壓低了聲音笑了,「墨流殤沒有資格談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