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毛到底是把車開回去了。車屁股後還粘着一個拖油瓶。
灰色大眾緩緩駛進一個破敗的街區。這街區跟季眠所在的那個幾乎沒什麼兩眼,同樣是黑暗的,陰冷又潮濕。
但這裏又比他之前所在的街區熱鬧一些,灰車駛進來的時候,季眠聽到很多人的笑聲和笑罵聲。
灰車緩緩停靠在一個賣手工雕塑品的門面前。
幾秒後,兩道車門關上的響聲「啪」的兩下,把神經昏沉的季眠倏地嚇清醒了。
附近有幾個男人,坐在門面前的低矮板凳上,一看見車停下來就站起身了,好像在這裏一直等着他們回來似的。
為首的中年男人又高又壯,一見到從駕駛座上下來的紅毛就地下腦袋,喊了聲:「孫哥。」
紅毛——也就是孫齊,嘴裏叼了根煙,一邊吐着白色煙霧,一邊把自己背了一路的皮包扔給男人。
「錢給你們要回來了。」
孫齊「嘖」了一聲,又道:「回去交個社保去,別守着你那麼點工錢捨不得放。」
季眠趴在車後蓋上,想:哦,原來是人家的工錢。還好沒被我偷。
他臉朝着車蓋,只有兩隻耳朵耳聽八方,靈敏的很。
但他沒卻沒聽見,段酌下車後,不知何時來到車尾,此刻正漫不經心地打量着他。
季眠太怕在路上掉下去了,因此一雙手腳張得很大,緊緊扒着車,加上腰上有傷不敢貼車太緊,屁股看着就像是撅起來似的。
穿着一身稀奇古怪的盜版名牌,脖子上,頂着一頭不倫不類的棕色捲毛。
段酌抬了下唇角,想笑。
「孫哥,怎麼車上還帶了個尾巴回來?」拿到工錢的男人也瞧見了季眠,不由得問道。
孫齊冷笑着掃了季眠一眼。
男人又仔細看了看,發覺季眠腰上的問題,訝異道:「喲,還傷得挺重的。」
「可不是嗎,這臭小子想偷錢,技術不好被我逮到了。如若不然,這回老子還得自己掏錢貼給你。」
男人愣了一下,喃喃道:「那是該打。」
還好季眠此刻的臉是往下埋着的,兩人沒瞧得見他那張驟然燙起來的臉、紅得跟煮熟的蝦一樣。
但一直在他邊上打量他的段酌卻清楚地瞧見,這個不倫不類、審美嚇人的小扒手,一對藏在捲髮後的耳朵騰地紅起來,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他從兜里取了根煙,掏出打火機。
「嗒」地一下點燃了。
這一聲離季眠很近,他沒想到身邊居然還有個人,一時間被嚇到,整個身子忽地又抖了下。
段酌咬着煙,沒忍住,又笑了下。
孫齊這才走過來,問:「大哥,這小子怎麼辦?」
「不怎麼辦。」
孫齊咂摸半晌,還是沒明白段酌的意思。他到底是要這小子,還是不要呢?
不過,這小子在車上跟了一路,倒還是有些魄力的。如果不是一開始偷他的東西,他沒準真會勸大哥收下他。
周圍的人慢慢散了,拿到工錢的幾個男人先離開,然後是段酌,最後孫齊瞅了季眠兩眼,把車鑰匙揣兜里,也走了。
天漸漸黑了,沒有人搭理車頂上的季眠,更沒人願意管他。
季眠知道,段酌這是讓他自己走的意思。
可他既然跟來了這裏,又怎麼可能離開呢?
到了晚上,夜幕降臨,天空的星子逐漸從雲層里鑽出來。
季眠這塊狗皮膏藥,總算是沒了力氣,軟趴趴地從車上下來了。
一下來,他渾身的力氣好像都沒了,除了趴在地上,什麼也幹不了。
過了一會兒,他給自己翻了個身,改成仰躺。
這一片街區的星空竟意外的好看。
季眠躺在地上,看着頭頂的一方天空發呆,在心裏說:【系統,星星真好看吶。】
系統:【】
該說他是有閒情雅致呢,還是傻呢?
又過了許久,世界安靜下來。
季眠一點動靜也沒了。
【季眠?】系統小聲地喊他。
沒得到回應。
季眠的呼吸很均勻,也不知道是睡過去還是昏過去了。
*
「嗯,已經包紮過了」
迷糊中,有一道溫柔的女性聲音。
「幫我去藥店再買瓶跌打損傷的藥用完了。」她不知對誰吩咐道。
季眠就是在這樣溫柔的聲音,以及某種湯料翻滾的「咕嘟咕嘟」聲里醒來的。
睜開眼睛,暖黃色的燈光在頭頂的斜前方,色調令他莫名心安。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屋,臥室的床和廚房的灶具都在這一片空間,有些簡陋,但是整體被佈置得十分溫馨,
他躺在一張小床上,床的一邊挨着灰白的牆面,不知是怎麼被人送到這裏來的。
季眠的鼻子也恢復靈敏了,他這才發現,那翻滾着的湯料原來是正在燉煮着的雞湯。
他聞到香味了,混雜在無傷大雅的一絲紅花油和跌打酒的味道中,是雞湯的肉香。
「呀!你醒了。」女人的聲音有了些笑意。
季眠循着她聲音的方向,眼睛往右轉了點,努力對焦後,終於瞧見了她:
非常漂亮的一個女性。
長而茂密的烏髮被挽在腦後,低低的一個盤發,用一個木製的夾子固定起來。額邊有幾率零散的髮絲輕垂在臉側,有時隨着女人的動作,髮絲碰到耳垂,像是一個輕輕的吻。
眉眼柔軟,淡紅色的唇飽,唇形很好看,五官的輪廓分外和諧。
簡直美得不像話。
系統開口道:【她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穆語曼。】
季眠望着穆語曼,微微出了會兒神。
他覺得眼前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樣。在月亮面前,無論什麼都會黯然失色。
「孫齊下手也太重了。」穆語曼皺起眉,「你才多大上高中了嗎?有十六了嗎?」
季眠沉默兩秒,逐一回答道:「是我偷他的東西在先,他打我,也沒錯。有十六了,這兩天就十六了。」
穆語曼卻搖了搖頭,目光溫和地望着他,輕輕攥住了季眠的手:「你是好孩子。我看得出來。」
她的手指溫暖柔軟,但又有一股特別的力量感,帶着一種堅定、深信不疑的意味。
季眠覺得,原主喜歡上這樣的女性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季眠覺得,他跟原本的「季眠」成了一個人,儘管他們性格迥異,但是在某些時候,他們在感情上又是共鳴的。
「餓了吧,我給你盛一碗雞湯喝?」
雞湯
聽到這兩個字,季眠肚子裏的饞蟲頓時犯了。
「謝謝您。」季眠矜持地說。
他手肘撐着床板,將上身支撐着坐起來,隨後發現,他的腰上被厚厚地纏上幾層繃帶,傷口處處理得尤其用心。
季眠抿了抿唇。
穆語曼,語曼姐姐。
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對他這樣好的人。
被繃帶裹住的地方暖融融的,這股暖流一直流到季眠心裏。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季眠喜歡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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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