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玄幻小說日月銷光風起神都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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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神都篇一

    大恆章元十六年,初夏。

    昨夜一場驟雨在天亮前停歇,十幾匹快馬在神都城門開放的第一時間自白虎門魚貫而出。為首一騎是位身着白衣,略顯稚嫩的青澀少年,他騎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派頭十足。馬身上的馬具與馬飾做工考究,極盡奢華,無不彰顯着他不俗的身份。而身後緊隨的十餘騎,騎士皆着輕甲,帶硬弓箭囊,在外人眼裏這十餘騎儼然是早起出門遊獵的世家公子們。騎隊如疾風般掠出白虎門,沒有調轉馬頭去往神都東北方的鹿林苑,反而向着風塘邑的方向呼嘯而去。

    待騎隊出城後,一個等待交班的年輕守夜小卒滿眼羨慕地望着騎隊遠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他大着膽子問身邊的上司:「張頭兒,瞧這幾位這麼一大早就着急出城的架勢和派頭,一定是神都哪家王公貴胄的公子了。」

    守夜小卒口中的張頭兒,名叫張煒,是一個三十多歲,面容樸素的中年人,自十幾歲起就在大恆信州的邊軍中摸爬滾打,在軍中籍籍無名十餘年後,終於抓住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立下戰功,憑此被調任到神都任職,做了白虎門守門的門侯副手,但能夠遠離邊塞刀頭舔血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怎麼都是算是一件幸事。

    見那小卒有此一問,張煒板起臉來,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接着解下腰間佩刀,沒好氣地用刀鞘重重敲在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子肩頭,一陣劇痛自肩頭傳來,疼得那小卒呲牙咧嘴,險些跪倒在地。

    「在這白虎門前當差,給我說話小心一點,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要是胡說八道,哪天稀里糊塗得罪了人,被砍去腦袋,老子可不給你收屍。」

    那名小卒頓時低下頭去,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退到一邊。

    在敲打了手下一番後,這名值夜的門侯便轉身去做交班前的最後一次巡視。這時,身後腳步聲傳來,他回頭看了一眼來人,便快步迎上,恭敬施禮道:「見過袁門侯。」

    來者正是鎮守白虎門的門侯校尉,袁挺。他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身材魁梧,與張煒同是邊軍出身,同樣是因為立功被調回神都任職,兩人雖性情各異,但搭檔起來,也算相得益彰,共事數年,將白虎、開遠、白藏,一主二輔三座神都西大門看管得井井有條。

    袁挺今天穿着一身華麗的儀仗甲出現在張煒面前。讓張煒頗為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年一度各州外官入京述職的冬歲大典朝會時,兵部和禮部才會同時下文,要求鎮守各門的士卒披掛儀衛甲以顯莊重。可近日沒有聽說神都將會舉行什麼隆重典禮,為何自己的頂頭上司要着此盛裝?

    見張煒滿臉疑惑,袁挺走到近前,壓低聲音道:「今日將有貴人歸京,上面讓我們不必着急交班,而且要着儀甲在門前列隊等候,我已命小趙帶着今天白日值守的兄弟們,拿着兵部文書,去武庫領甲去了。」

    袁挺口中的小趙,是鎮守白虎門的另一名門侯副尉,名叫趙翊,神都本地人。此人二十歲出頭,祖上有軍功,屬於恩蔭子弟,可到他這一代,自家這一旁支早已家道中落,已無官可做。在燮宮學成後,靠着主家長輩運作,才被安排到白虎門做了一名副尉。此人天性豁達,心無城府,喜歡整日裏幻想着能像先祖那樣,馳騁沙場,建功立業。但他也心知肚明,以自己那點本事,這輩子能混上軍功的機會微乎其微。所以終日裏無所事事,就喜歡拎上幾壇酒,買上幾個小菜,用來「賄賂」袁挺、張煒,聽他們講講那些年在邊關廝殺的往事,聊以自慰。

    也只有在酒桌上,張煒才會收起時常板着的臉,露出難得的笑容。當酒過三巡之後,他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會主動開口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在信州邊軍那些年的故事,從護衛商隊時的默默無聞,到圍剿馬賊時嶄露頭角,再到獨自率領一支騎軍小隊,殺入蠻族衛部軍鎮州,與衛部蠻族斥候鬥智鬥勇,捉對廝殺,最後不僅將蠻族斥候盡數擊殺,還能全身而退的豐功偉績。每每聽到這兒,趙翊就會激動地一蹦老高,抓起桌上的酒罈,痛飲數口,連呼痛快。之後便抽出佩刀比划起來,口中還吟誦着他最愛的邊塞詩歌,每當此時,袁挺和張煒就相視一笑,知道這小子又開始做起幻想着自己哪天也能如這些前輩一般,到邊軍中縱馬疆場,建功立業的黃粱美夢了。

    每當這時,袁挺看到趙翊眼神中的神采奕奕,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與那些同樣年紀輕輕死在邊關無法魂歸故里的袍澤戰友。他卻不止一次告誡這個年輕人,邊關易去,家鄉難歸。少年可隨心而行,但也要記得回家的方向。

    張煒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望向那隻騎隊離去的方向。低聲問道:「大人,剛才那隻出城的騎隊?」

    袁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道:「是我下令開門放行的,不確定是哪家的公子,但那少年手中的那塊金玉龍牌,卻是皇宮大內之物,不必多問,也不要多想。」

    張煒恍然大悟,神態恭敬地說了聲:「屬下明白了。」

    那隻十餘騎的騎隊在出城後,熟練地沿着風塘邑外的林間小路奔馳,很快便拐到一條寬闊的馳道上。此時天已微亮,為首的少年在馳道旁勒馬而立,轉頭向身後的一騎問道:「蘇驤,現在什麼時辰了?」

    身後一騎上前與他並肩而立,一身紫色武士勁服,外罩輕甲,腰佩短刀的少年,望向朝陽升起的方向,思索片刻說道:「大概要到辰時了。」

    身着白衣的少年,雙手輕拍臉頰,強迫自己清醒一些,他望着這條自桃李州而來的馳道有些出神。他喃喃自語道:「時間還來得及,大哥又是三年未回家了。除了三年前他匆匆回來參加皇叔的葬禮,我們倆見過一面。他外出遊學六年的時間裏,我們再沒見過。不知大哥是否歸心似箭,我這思念之情可已經等不了了。蘇驤,皇兄和蘇大哥現身處何處了?」

    名為蘇驤的少年說道:「昨日家兄以飛劍傳信說,太子的車駕將在已時末抵達風塘邑。以當下推算,他們應當已進入京畿,不過幾個時辰,殿下不必太過掛念」

    白衣少年以馬鞭指向前方,說道:「過了風塘邑,再往前十數里,那裏建有一處折柳亭,是去往西部各州必經之路,古有離別之際,折柳贈友的習俗,我們就到那裏去等。」說罷,輕輕催動胯下駿馬,白馬極通人性,緩緩向前行,整個騎隊也隨之緩緩而動。

    剛沒走幾步,白衣少年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對一名身材高大的披甲武士說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猛將兄,勞煩你在前開路?」

    被稱為猛將兄的男子,正嘴裏叼着一支稻草咂摸着滋味,聞言朗聲答道:「好,沒問題。元猛先行一步,為殿下開路。」說完,他輕喝一聲,身下的棗紅戰馬一聲嘶鳴,沿着馳道狂奔而去。

    蘇驤驅馬跟了上來,關切問道:「殿下,是否身體感覺不妥?」

    白衣少年搖搖頭,說道:「無妨,皇兄執意要趕回來參加我的滿歲慶典,故而日夜兼程,將原本的行程縮短了好幾日,我們也不能幹等下去。蘇驤,通知大家不必在折柳亭停留,當下風塘邑尚未到開坊的時辰,不可擾民,我們繞過風塘邑,而後放開馬力,直到與大哥的車駕匯合,都不要停下。」

    蘇驤將白衣少年的命令傳達下去,這隻騎隊再度出發,飛奔於馳道之上,一時間塵土飛揚,與初夏炎熱的空氣混雜在一起,讓人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

    在折柳亭往西百里之外的一片山林間,一輛馬車停在馳道中央,駕車的老邁車夫閉目抱劍護在轎廂前,以他為圓心,方圓數丈形成一道流溢着淡淡金光的圓形屏障,屏障之內,一切安然無恙;而屏障之外,散落着一地箭矢與為保護馬車而拼命戰死的數十具甲士屍體,而在更遠處的開闊地帶,則是數具殘缺的屍體,其中一具最為顯眼的是一具老者的屍體,被一杆長槍斜釘入地面,屍身雙目圓睜,顯然死不瞑目,在屍體下留有一大攤已乾涸的血跡,看着令人毛骨悚然。這是一群殺手,他們的目標正在這馬車轎廂之中。

    一個溫柔的聲音自轎廂內傳出。「陶叔叔,外面情況如何?」

    被稱為陶叔叔的老邁車夫緩緩睜開眼睛,側身微微施禮答道:「小姐放心,大公子已將殺手殺退,眼下正捉拿賊首。桃李州迎客城范太守派來護送我們回京的五十名甲士,無一倖免,全數遇難。」

    轎廂內的溫柔女聲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車夫繼續抱劍警戒,但卻將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一座山頭之上,心忖大公子要是再不回來,怕是原本計劃已時末就趕到風塘邑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在不遠處的那座山頭上,一位身着緋衣,身材曼妙的絕色女子此刻正被人掐着脖頸,她整個身體被懸在山崖之外,此刻正拼命地拳打腳踢,為活命而掙扎不已,她眼睛死死盯住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眼神中夾雜着不甘、憤怒、怨恨與驚懼。

    她正是這批殺手的頭目,為了準備這次刺殺,她特意事先許下豐厚的回報,重金邀請了幾位山上與道上的朋友前來助陣,與以往相比,這次可謂是聲勢浩大。可幕後的大老闆還是不放心,多次派使者送來消息的同時叮囑她務必小心應付,不要大意,畢竟之前派出的數批殺手,皆以失敗告終,這讓大老闆在僱主面前不好交代。

    但她卻不以為然,一來她對自身境界實力頗為自負,二來她自出道以來,做這等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買賣從無失手,加之那幾位山上與道上朋友的鼎立相助,讓她自認為此次行動必將萬無一失。於是便讓使者帶話給大老闆,讓僱主把心放寬,準備好酬金,等着自己的好消息即可。

    事實上這次刺殺一開始也如計劃般進行的很順利,他們利用地形優勢,先在遠處用強弓勁弩,精準地解決了護衛馬車的數十名甲士。就在他們對馬車展開進攻之時,卻不料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第一個難題。

    那位鄉野農夫模樣的駕車老者,竟然是一位已達中極境四重巔峰的宗師修士,老者圍繞馬車所施展出涵蓋方圓數丈的巨大屏障,即使是緋衣女子請來的數位山上修士一起聯手施術狂轟濫炸,也僅僅在屏障上濺起了陣陣漣漪,而屏障卻未見絲毫破損的跡象,駕車老者紋絲不動,氣機綿長,對於殺手的進攻,只是一味防守,並無出手還擊之意。

    雙方如此對陣許久後,這位女頭目隱隱開始感到事情哪裏有些不對勁。如果真如諜報所言,要殺之人只是神都的一位富商公子,僅僅是因為些許家族生意上與競爭對手產生摩擦,有人便出重金要買他項上人頭。但區區富商子弟,怎麼能請得動一位中極境四重巔峰的宗師出手保駕護航?想到這,她心裏泛起嘀咕,琢磨着是否應該繼續圍攻下去,但轉念又一想,既已在大老闆面前已誇下海口,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強攻了。

    但就是這次堪稱致命的錯誤判斷,招來了她命中的煞星。就在殺手們施展渾身解數,繼續圍攻駕車老者製造出的屏障之時。有一騎自西而來,那是一匹通體純黑如墨般的高大公馬,馬上端坐着一位面容冷漠,同樣身着黑衣的男子。他風塵僕僕,疾馳而來,遠遠地將便將雙方廝殺的畫面盡收眼底,尤其看到馬車邊死傷殆盡的甲士時,黑衣男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就被濃烈的殺意取代,他取下掛在馬鞍邊的長槍,拉開架勢,在迅速選定目標後,猛地將長槍投擲而出。

    一道悽厲的破空聲傳來,一眾殺手中,境界最高的一位鶴髮童顏的白衣老者,被一槍插入胸膛。這位在中極境三重滯留近百年,自認為已摸索到一條可以跳過中極境四重,直接攀上中極境五重門檻的捷徑,他妄想在這次得手之後,可以獲得足夠的酬金,讓他買下心儀許久的一塊天材至寶,來助他一舉破境。可憐這個做着黃粱美夢的的江湖野修,甚至都來不及施展出保命神通,就被一槍洞穿當場斃命,老者屍身隨着長槍向後倒飛出去,斜釘入大地,鮮血從傷口沿着槍身流下,將一襲白衣變成了觸目驚心的血衣,老人怒目圓睜,顯然是死不瞑目。

    那黑衣男子不給一眾殺手做出反應的時間,在擲出長槍後,他手上不知何時多出兩柄狹長戰刀,順勢一人一馬便衝殺到眾人近前。殺手中剩餘的幾名修士已意識到來者不善,只得調轉方向倉促迎戰,十數道術法齊齊砸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輕蔑一笑,任由這些術法砸在自己與戰馬的身上,戰馬的速度與氣勢不減反增,僅一個照面,幾道寒光劈落,境界稍低的幾名殺手,在寒光透體而過的瞬間,就已分屍斃命,變成了一堆肉塊。

    黑衣男子在衝鋒過後,掉轉馬頭,勒馬站定。在隨手甩去戰刀上的鮮血時,卻意外發現刀刃上出現了細微的崩口,他輕輕皺了皺眉頭,然後將戰刀反持,如同方才擲槍一般,拉開了同樣的架勢。一雙鳳眼微微眯起,在剩餘的殺手中,尋找着下一個投殺的目標。

    剩餘的幾名殺手被這位突然出現的黑衣騎士和他的雷霆手段所震撼,一個個面如死灰,不敢妄動分毫。此時他們不由得想起一個流傳甚廣的古老故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殺手們紛紛在心中罵道:這他娘的,是被算計了啊。

    身着緋衣的殺手頭目眼神陰狠地盯着黑衣騎士,明顯意識到這個黑衣男子,才是那位神都富家公子的最大依靠,他將馬車及隨駕甲士當作誘餌,自己則遠遠吊在車隊不遠處,在她下令動手之後,於戰況陷入膠着之時才選擇出手,真是好算計。

    在權衡利弊後,緋衣女子迅速堅定了逃跑的決心。她自知被長槍釘死的那個老鬼,已是這次刺殺最重要的戰力,而那一槍之威,一讓她清楚地認識到了雙方的差距,這個黑衣男人的修為,最少也在中極境四重巔峰,說不定已經叩開了五重的門扉。再衝動無謀地要與眼前這個男子搏殺,無異於以卵擊石。青山還在,不怕後會無期,只要能活着離開,重新聚集實力,就還有機會再次捲土重來。緋衣女子突然腳尖點地,美妙的身形倒飛出去,掠向一旁的密林,那張豐腴的嘴唇微張,輕輕地吐出一個字,「散。」

    聽到這個「散」字,剩餘的殺手們幾乎一瞬間動身,如鳥獸散,個個施展出看家的逃命本事,往不同的方向逃走。他們本就是被利益驅使,勉強臨時拼湊的一幫烏合之眾,眼見主謀扔下他們獨自逃命,紛紛大罵這個女人,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兒。一個散字,不是明擺着讓大家各自逃命,不管不顧了嗎!那幾位境界稍高的修士,比起普通的江湖殺手跑的更快,有兩人甚至施展術法,躍至半空,按他們對自己逃命本事的自負,只需幾次換氣的工夫,就能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但這個黑衣煞星,怎麼會眼睜睜看着他們逃走。他終於選准了目標,兩把刀如長槍般接連擲出,又是兩道尖銳的破空聲,之後便是前後兩聲慘叫傳來,那兩名憑藉術法,躍至半空逃命的中極境二重修士被長刀從背後追上,同樣來不及施展保命術法就眼睜睜地看着長刀穿胸而出,而後兩具屍體自半空墜落,摔成了一灘爛泥。

    逃入一旁密林的緋衣女子,瞥見兩位僅存的中極境二重修士被殺的全過程。心底越發冰涼,她加快腳力向前飛奔。心想:這煞星果然是按着修為高低下手來的,得虧老娘有先見之明,將修為壓至中極境一重,等他把那幾個不知收斂境界的替死鬼幹掉之後,老娘也早就逃出生天了。

    她一邊為自己的小心思得逞而洋洋自得,一邊在心裏推演這這次失敗的原因。她已確信這次的目標絕不僅僅是個單純的富家公子,單純的富家子能請得動那位中極境四重巔峰的宗師充當馬夫來保駕護航,已是僅憑財力能做到的極致。而這個殺力驚人的黑衣煞星,實力可是遠不止中極境那麼簡單的人物,十幾道術法砸在身上都紋絲不動,一槍就能把一位差點摸到中極境五重門檻的百年老鬼釘死,這哪裏是光憑財力就能請得動的人物啊!

    這次的目標莫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在她還一心盤算推演時,一隻彩蝶在她身邊緩緩飛過,緋衣女子看着這隻緩緩飛過的蝴蝶,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她在逃跑前就對自己施展了踏葉無痕的頂級輕功術法,應該早以在極短的時間逃離這片密林才對,但兜轉許久,怎麼還在這片密林之中。她猛地停下腳步,環視一周,而後以一記手刀揮出,將眼前一棵大樹斬為兩段,大樹應聲倒下,樹後顯現出一個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身影。

    那個黑衣煞星!

    他依舊冷漠地看着她,但卻伸出手來,輕輕為她鼓掌。

    這個黑衣煞星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不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意識到這裏的不對勁,你把境界修為隱藏得很好,你的真實水平應該不比那個死在我槍下的野修低多少才對,雖然尚有不足,但你的表現值得我滿足你一個要求。說說看?」

    緋衣女子心思飛轉,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逃出這個煞星的魔掌。惱怒驚懼之餘,她抱着一絲希望,試探性地開口問道:「放我一條生路?」

    黑衣男子啞然失笑,冷漠的臉龐上難得展露出笑容,而這個笑容竟然讓緋衣女子如遭雷擊,像個懷春少女一樣,莫名地羞紅了臉。

    他笑着搖搖頭,開口道:「真是胡鬧,我能滿足的條件,也無非是讓你死得輕鬆一些。」

    緋衣女子驚得瞪大了眼睛,剛想奮起拼命。但眼前的黑衣男子卻瞬間消失,緊接着密林中吹起一陣暴虐的疾風,林中樹葉漫天飛舞起來,勢頭遮天蔽日,讓她不得不暫時閉起眼睛,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種奇怪的感覺很快消失,但接踵而來的,是一股痛苦的窒息感,她勉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此刻正身處一處懸崖邊上,她的脖頸被那名黑衣男子死死掐住,而身子則被懸在山崖之外,身下便是百丈崖底。從黑衣煞星冰冷的眼瞳中,她看到了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一身修為被禁錮在心湖之中難以施展,憋屈與恐懼湧上心頭,讓她有了自己這次必死無疑的念頭,但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即便無法施展術法,她仍不停地對那男子拳打腳踢,希望能在這必死的局面下,博得一線生機。

    「你的生命力依舊旺盛,不想死在這裏吧?想活命麼?說出你們的背後主謀,我說不定會迴轉心意。」這個前一刻還有着如春風和煦般笑容的男子,此刻又變回了一張冷漠的面容,而他手上的力道卻又加重了幾分。

    隨着男人手裏力道的加大,緋衣女子的臉色漸漸由紅轉紫,俏麗的臉龐因痛苦扭曲變得更加恐怖可憎,她本想開口說話,卻連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手腳漸漸使不上力氣,隨着男人手上力道的不斷加大,她慢慢地停止了抵抗。

    而男人猶如置身事外般,仔細觀察着手中這名艷麗殺手慢慢窒息的過程,直到她氣絕,才將屍體如情人般抱在懷中。

    「不成體統,好歹是個中極境三重的修士,這麼快就氣絕了。不過即便從你口中得到答案,我又該如何得到想要的情報呢?真是可惜了這副姣好的皮囊,看來只好直接拷問你的神魂了。」說話間,黑衣男子便一掌平推在緋衣女子胸前,而後用力一抓,將一具透明的女子身形牽出,這便是那女子的神魂,神魂在痛苦掙扎片刻後,化作一團白光,靜靜懸停在他掌心之上。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之後,黑衣男子策馬出現在馳道邊,駕車的陶叔見他騎馬來到近前,才撤去金光屏障,而後拱手施禮道:「大公子辛苦了。」

    黑衣男子在馬上微微躬身還禮,「陶叔叔,你也辛苦了。」

    聽到黑衣男子的聲音,馬車轎廂上的車簾挑起,一襲青衣美若天仙的女子探出頭來,欣喜地說道:「大哥,你回來了。賊人都處理掉了?」

    黑衣男子點點頭,對妹妹說道:「賊首已伏誅,其餘幾個有威脅的賊人也被我幹掉了。蘇婕,他怎麼樣了?」

    名為蘇婕的女子朝轎廂中瞥了一眼,繼而搖頭說道:「殿下還未醒來。」

    黑衣男子露出自責的神色,說道:「都怪我,早知道他這個酒量,昨日就該少灌他些,不過話說回來,都出來遊歷這麼些年了,他的酒量怎還是如此不濟。」

    蘇婕聽到兄長看似自責,實則嘲諷的言語,不由得回嘴反駁道:「那你自己收斂些不就行了?明明自己是個酒鬼,還要連帶殿下也成了酒鬼不成?哼,等回到雲中,我一定要向娘親告狀。」

    黑衣男子白了妹妹一眼,低聲嘟囔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不待蘇婕氣鼓鼓地出言反駁,他便轉頭對陶叔說道:「陶叔叔,耽誤了不少時間,接下來的路程,我們要加緊了。」

    老車夫點點頭,但似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卻落在了那些為護駕而戰死的甲士身上。黑衣男子自然看出了老車夫的心思,他說道:「可惜了這些大恆的忠勇兒郎,陶叔放心,回到神都後,蘇起自會請太子給迎客城范太守修書一封,讓他將此五十名士卒姓名、籍貫等一一呈報東宮,殿下自會撫恤他們的家人。」

    老車夫默默地抱拳致謝,名為蘇起的黑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陶叔放心,太子殿下一向仁厚,不會虧待這些陣亡將士的家屬。」


    一行人繼續起程,向神都方向而去。

    臨近已時末,白衣少年和他的騎隊終於在奔馳百里之後,終於遠遠見到了一輛馬車和一旁策馬護衛的黑衣男子,以及擔任開路先鋒的元猛。

    白衣少年興奮地對身旁的紫衣少年武士喊道:「蘇驤,快看看,身穿黑衣的那個是不是你大哥?」

    紫衣武士蘇驤早就認出了那一襲黑衣,肯定地說道:「殿下,正是兄長。」

    白衣少年腳踏馬鐙,一下子在白馬上站了起來,用力揮動雙手,放聲喊道:「喂,蘇大哥,我是小羽啊,我和蘇驤來接你們了。」

    黑衣蘇起笑望着漸漸靠近的那隻騎隊,看見為首的白衣少年和他身後的紫衣武士,臉上的冷漠一掃而空,也笑着與他們揮手。他驅馬來到車窗前,輕手敲了敲車窗,說道:「太子殿下,該醒醒了,小羽來接你了。」

    「什麼?」一個震驚的聲音從馬車轎廂內傳出。而後就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響聲和女子的驚呼。馬夫陶叔只得勒停馬車,緊張地回頭看去,心想可千萬別摔傷了這位金貴的主兒啊。

    蘇起聽到車廂內的嘈雜聲,連連搖頭,心道:只要一提到你這個寶貝弟弟,你秦慕璟怎麼就這麼手忙腳亂的。

    果然,一位身着儒衫的年輕男子,揉着腦袋,從馬車轎廂中探出半個身子。此人正是大恆帝國在諸州遊學數年,於今日回京的當朝太子秦慕璟。他抬眼望去,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那隻騎隊,為首那個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正是自己的同母胞弟,洛王秦慕羽。

    秦慕璟笑望着自己的親弟,用力揮了揮手,突然又把身子縮了回去,他急忙對同樣身處轎廂內的蘇婕說道:「快幫我看看,衣冠可有不整?」

    蘇婕看着眼前男子的手忙腳亂,伸出酥手,利落地幫他整了整衣服,答道:「未有不整。」

    秦慕璟目光溫柔地看向眼前的女子,接着又問道:「可有失兄長威嚴。」

    蘇婕不由得掩嘴而笑,心說:你在這個弟弟面前何時有威儀一說了?但嘴上卻答道:「未失威儀。」

    車內一切準備妥當,秦慕璟耳邊聽得馬蹄聲由遠及近,他透過車簾看到,由十幾騎組成的騎隊,以秦慕羽與蘇驤為首,在官道上分成齊整的兩列。就見少年秦慕羽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撣去上面的塵土,鄭重其事地作揖施禮道:「臣弟秦慕羽,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在他身後,眾人齊齊跪在馬車前,聲音洪亮地說道:「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車隊再度出發。行至風塘邑外折柳亭時,遇到了禁軍副統領尉遲龍城率領的千人儀仗隊。秦慕璟覺得坐車有礙自己欣賞歸途的最後一點風景,便與秦慕羽同乘一馬,走在隊伍前面,眾人則非常自覺地與兩人拉開一段距離,以免打攪他們兄弟的雅興。

    秦慕璟拍了拍馬背,低頭對身前的少年說道:「你不是在信上說,父皇答應讓你到成馬山牧場挑一匹玉龍馬作為滿歲禮物。怎麼還沒去?」

    秦慕羽抬起頭,衝着哥哥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父皇已經催了我好幾天了,我一直在等着大哥你回來,一起去。」

    秦慕璟溫柔地揉了揉秦慕羽的腦袋,說道:「沒問題。等過幾日,我們一起去。」

    車隊沿着官道,走入一片竹海。秦慕羽指着這一大片竹林,與哥哥說道:「大哥你看,這片竹林是當年你離京時,命人在此植下,這才幾年的功夫,方圓數里就都成了它們的天下。」

    秦慕璟的思緒一下被拉回到幾年前,在他即將離京遊學之際,命人將姑蘇州進貢的幾十株綠竹栽種於此,沒想到才幾年光景,就迅速長成了一片初具規模的竹海。他不禁感慨道:「這片竹海確是翠意盎然,情趣雅致。」

    秦慕羽點點頭,說道:「這幾年,我常和蘇驤、宋昭武幾個人來這裏遊戲,在竹林深處動手搭建了一座小竹樓,還學會了做竹筒,在河裏摸魚,把魚和稻米塞進竹筒里烤着吃。」

    秦慕璟哦了一聲,伸手從身後將秦慕羽摟在懷裏,饒有興趣地說道:「呦,都學會自己動手做飯了?過了滿歲典禮,也是個大人了,再不是那個跟在我身後,哭着鼻子不讓我走的小孩子了。」

    秦慕羽驕傲地拍拍胸脯,說道:「那是自然。我現在六藝精通,過幾日選匹良駒當坐騎,以後秋狩時就能獨乘一馬,跟父皇和大哥一起打獵時,便不再當那拖油瓶了。」

    秦慕璟又笑着問道:「父皇和母后可好?」

    「安好。」

    「皇祖母可好?」

    「安~好!」

    「裕王妃和慕妍、慕嵐可好?」

    「也~安~好。」

    「那楚爺爺和小夏言呢?」

    「都!安!好!」

    秦慕璟將親近之人的近況逐一向秦慕羽詢問一遍,秦慕羽也一一認真回答,還興致頗高地給秦慕璟講述了好些身邊人的軼聞趣事,秦慕璟饒有興趣地聽着,時不時打斷秦慕羽,詢問其中的一些細節,到後來,兄弟倆不知被哪件事逗樂,都放肆大笑了起來。

    「大哥你回來就都安好了。」秦慕羽笑着伸出手,摸了摸秦慕璟的臉龐,「有大哥在,真好。」

    秦慕璟也笑着將懷裏的秦慕羽摟得更緊,輕聲說道:「有小羽在,也真好。」

    秦慕羽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嘆了口氣,說道:「要是沒有那個小蠻子在,就更好了。」

    秦慕璟聞言,在這個口無遮攔的弟弟的腦袋上敲了一記板栗。佯怒道:「慎言。你和你二哥什麼時候才能和平共處?」

    秦慕羽耷拉下腦袋,小聲說道:「相互看不順眼罷了,在他遊學前,我倆打架不是常事麼?宋夫子對此可頭疼的很。」

    秦慕璟說道:「好小子,長本事了啊,都敢惹宋先生生氣了。」

    秦慕羽再嘆口氣,說道:「宋夫子也是無比掛念大哥,尤其是在每次打我板子之後,都會將大哥在上書堂讀書時的表現搬出來當正面教材。並以此來鞭策我,可聽得多了,我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那些古聖典籍,學到哪兒了?」秦慕璟問道

    「啊,這就開始要考查我的功課了?哎,是《古聖言》中的勸課、修性、立身三篇。」秦慕羽心虛地小聲答道。

    秦慕璟看出了弟弟的心虛,便故意板起了臉,問道:「哦?還可以啊,來來來,給為兄背上一段?」

    秦慕羽只背出了勸課篇中的一小部分,便因為不夠熟悉而背不下去了。只好心虛地低下了頭,緊張地搓動着自己的衣角。

    秦慕璟無奈搖了搖頭,輕拍弟弟的肩膀,說道:「慢慢來,不急,治學這事,急不來的。」

    秦慕羽這才撥雲見日,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這一幕兄友弟恭的場景,落在跟隨在兩人身後的蘇家兄弟眼裏,卻又是另一幅光景。

    蘇驤不敢主動與兄長搭話,只敢偷瞄一眼身邊的大哥,就被蘇起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目光,這個外表冷漠的男人,看了蘇驤一眼,問道:「有事?」

    蘇驤趕緊搖搖頭,縮回了視線。他從小就非常懼怕這個大哥,在兄弟姐妹五人中,他最為親近的是大姐蘇婕和二哥蘇越。大姐溫柔,二哥開朗,對待他和妹妹蘇瑜都非常好。兄弟姐妹之中,大哥總是刻意與弟弟妹妹們疏遠。不僅是因為年齡上的差距,蘇起在少時就被選為秦慕璟的伴讀,從小住在東宮裏,與秦慕璟同吃同睡,很少有時間回到定州國公府,與弟弟妹妹們待在一起。還在於蘇起天生冷漠的性格,以及從小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冷眼旁觀的態度,不僅讓弟弟妹妹們懼怕,也讓父親定國公蘇憲成頭疼不已。

    待蘇起年歲稍長後,即便不陪在秦慕璟身邊讀書,也一頭扎進武廟,跟隨開陽宗的兵修們修行道法,切磋武藝。總之就是故意將自己的時間填充得滿滿當當,絕口不提回家一事,即使每年冬歲大典起至新年後,定國公一家都要在神都住上三四個月,蘇起與家人也是聚少離多。

    這孩子就像一柄無鞘利刃,鋒利敏銳,但卻不懂保護自己,須知長鋒易折,傷人傷己。這是上書堂的宋浩然宋夫子私下對蘇起的評價,他既是秦慕璟、蘇起的先生,同樣也是秦慕羽和蘇驤的啟蒙老師。這段評語被蘇驤聽到後,他曾私下鼓起勇氣詢問先生可有解法?宋浩然長嘆一聲,連連搖頭嘆息。無可法,無可醫。

    蘇驤從那時起,心裏漸漸對蘇起有了新的看法。他開始試着接觸蘇起,他跑到開陽宗去看蘇起演武,切磋;在蘇起陪秦慕璟遊學在外的幾年時間裏,他每月都要給蘇起寫一封家信,告訴他家裏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雖然前兩年,蘇驤寫給蘇起的家信都石沉大海。

    但章元十三年,隨秦慕璟遊歷至定州的蘇起,難得回了一趟家。雖然住了沒有幾天就要離開,但在離開前,他專門找到蘇驤,答應會給他回信,雖然不確定能不能做到封封必回,但他也會儘量努力。

    這個承諾讓蘇驤的心裏充滿了溫暖,蘇起冷漠的臉上,也難得有了一絲笑容,他揉了揉蘇驤的頭,轉身離開了家,與秦慕璟繼續他們的遊學生涯。

    見蘇驤低下了頭,蘇起則犯起了難,他本意想關心一下弟弟,但不自覺的冰冷語氣,似乎讓弟弟畏懼起來。他只好輕輕咳嗽了一聲,遮掩自己的尷尬,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小弟,家裏人還好麼?」

    溫和的聲音傳到蘇驤的耳朵里,他睜大了眼睛,激動地使勁點了點頭,他答道:「父親、大娘、母親和二哥、妹妹一切都好,他們都很掛念大哥和大姐。自去年冬歲大典回到神都,陛下特許父親多住幾個月再回定州,想來是希望我們一家都能參加洛王殿下的滿歲禮,父親知道我陪着洛王來迎接太子殿下,讓我轉告大哥,早日回家,家裏人都在等你。」

    蘇起沉默片刻,而後微微點頭,這個簡單的舉動,讓蘇驤高興了許久。

    涼風習習,吹動竹林沙沙作響,初夏的炎熱似乎也被驅散殆盡。騎隊穿越竹海後,一個岔路口出現在眾人眼前,一條往北去往榆州、另一條則通往神都風塘邑。

    站在岔路口能居高臨下看到風塘邑的全貌,這座地處京畿靠着河運貿易而繁榮起來的著名小鎮,此刻已忙碌和喧囂起來,小鎮外的碼頭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來往船隻絡繹不絕,堆積在碼頭的貨物,很快就被卸下船再分類裝車,一輛輛插着不同商號旗幟的馬車將貨物運往各自不同的目的地。秦慕璟的目光由風塘邑望向更遠處,一座一眼望不到邊的金碧輝煌的大城映入眼帘。那是大恆的都城,神都城。也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家。

    突然,一柄飛劍毫無徵兆地出現,剎那間懸停在蘇起面前,發出陣陣蜂鳴。蘇起認出這是一柄用來傳遞消息的信劍,伸出一隻手,信劍便停止蜂鳴,安靜落在他手心裏。而後一條信息便出現在他心湖之中,蘇起默念完整條訊息後,點了點頭,對信劍說道:「知道了,請回去復命。」

    信劍離開蘇起的手心,繞着他旋轉一周後,拔地而起,直衝天際,消失在雲層之中。蘇起目送信劍離去,對蘇驤吩咐道:「蘇驤,去後面,請尉遲將軍上前,就說太子殿下有事相請。」

    蘇驤領命離去,蘇起則催馬趕上了前面的秦慕璟兄弟二人,與他倆並排而行。

    聽完由蘇起轉述的信劍內容後,秦慕璟正色道:「大明台那邊的消息來源一向可靠。蘇起,之後的事情,一切由你負責,即便是尉遲將軍也暫時由你節制。」

    蘇起點點頭,恭敬地說道:「明白。」

    秦慕璟摸了摸秦慕羽的頭,後者正緊繃着一張臉,故作鎮定地看着他。秦慕璟看着弟弟一臉嚴肅又擔心的表情,不禁樂了起來。他笑着勾了勾弟弟的鼻子,想逗他開心,可看着他吃痛捂着鼻子,卻倔強地不願出聲,又不由得心疼了起來。

    他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鼻子,溫柔地說道:「傻瓜,擔心什麼?這些年你大哥我遇到了數十次這樣的事情,這幾個月更是頻繁,有人不想讓我回神都,想讓我死在外面,好讓他們的所作所為不會被公之於眾,好給他們身後的主子讓路,那我偏偏不能讓這些人遂願。白虎門前,是他們最後的機會,那我就給他們個表演的舞台,我們就好好看他們演這一齣戲,然後再決定是殺是留,可好?」

    秦慕羽目光堅定地看着兄長,紅彤彤的鼻子顯得有些可笑,但他卻說道:「我還小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但我在燮宮旁聽那些兵家夫子辯論時,曾有一位夫子曾言:目無君父者,可殺;褻瀆天威者,亦可殺;亂臣賊子者,更可殺。總之,覬覦皇位者,皆可殺。我覺得說的很好。」

    秦慕璟心中大悅,笑了起來,他欣慰地說道:「好一個,皆可殺。你這小鬼頭,借着燮宮夫子之口,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了吧,哈哈,不愧是我家小弟。笑看紅塵的天上仙人不多見,凡塵間為權力折腰,甘做奴才之輩卻多如過江之鯽。也好,殺一批不忠不義之人,讓朝中多空出一些位置來,讓有能者居之。才能有更多的天下英才入我家彀中。」

    此時,禁軍副統領尉遲龍城與蘇驤策馬上前。留着長髯,魁梧健碩,身披重甲的大漢上前施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秦慕璟犀利冰冷的目光掃過,讓尉遲龍城心中一凜。心忖,太子殿下一向待人溫和有度,這是誰惹殿下生氣了?

    正在他疑惑之際,秦慕璟開口說道:「尉遲將軍,午時將有人在白虎門前以接駕為名,聚眾作亂,行刺殺之實,將軍可知該如何行事?」

    這位縱橫疆場數十年的宿將,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對大恆皇室忠心耿耿,聽到這個消息,尉遲龍城眼神中殺機濃郁,做了個手抹脖子的手勢,沉聲問道:「殿下,是讓臣把這些亂黨全都宰了?」

    秦慕璟笑着搖搖頭,「哎,要讓他們把戲做全,冒然出手,只會打草驚蛇,好不容易搭建好的舞台,演砸了就沒意思了。那就待到敵人動手之時,全賴尉遲將軍力保馬車內之人周全了。」

    尉遲龍城恍然,對於太子殿下的謀劃已心中瞭然,但轉念一想又覺哪裏不對。見秦慕璟催馬要走,連忙追問道:「殿下讓臣保護馬車之內人周全,那殿下你呢?」

    秦慕璟神秘一笑,說道:「我有其他事情要辦,去拜訪一位高人。」說着,與秦慕羽、蘇起、蘇驤四人三騎,由岔路向北,轉向榆州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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