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窺探他人私隱讓我興奮。
——賈德森
神廟祭司賈德森長年以來都有一個習慣:只要一到凌晨兩點四十五分,他就會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所在的一間城郊偏僻神廟裏,流傳着一則神奇的傳聞:在凌晨三點到五點中間,虔誠地向神明傾訴自己的心事後,轉天就有可能收到神明給出的回應。
這個世界確實存在神明。
但高高在上的尊貴神明,絕不可能紆尊降貴地降臨在這樣偏僻、狹小又簡陋的神廟裏,更不會為一些身家性命加起來,總價值也不會超過四分之一牛的貧民們除疑解惑。
所以,傳聞絕不可能是真的。
僅僅是賈德森祭司搞出來的把戲。
勤勤懇懇的祭司大人,通常會在凌晨兩點五十分左右,提前藏進祭台上的神像中(沒錯,他早就偷偷將神像挖空),通過事先製作好的孔隙,一邊仔細觀察前來參拜神像的信徒臉上的表情,一邊認真聆聽對方的話語,並在第二天,有所選擇地給出相對應的回應,多數是一張突兀出現在神台上的紙條。
這麼一所地處城郊的偏僻神廟,前來祈願的人大多出身底層,都是些沒見識、甚至不識字的老農、工人、流浪漢、乞丐,乃至妓/女,訴說內容不外乎是今天吃了個飽飯,希望明天多賺點兒錢來餬口一類微不足道的小事。
賈德森聽完他們的話後,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就放置不理,這時,信徒往往會先自我懷疑不夠虔誠,回家懺悔;如果遇到能夠給出一二建議的,他會揣測對方的心理,給出一張符合對方想法的紙條。
比如,曾有一名婦女忐忑地祈求神明給出指引,要不要進城做工?
他在第二天給了「去」的回覆。
不是胡亂回應。
那名婦女的家庭當時已經陷入絕境,如果不去城裏做工,多半要遭遇更為不幸的事情。可若是去的話,雖有極大的失敗風險,卻也有一線生機。果然,那名婦女後來成功找到一份幫人倒馬桶的工作,還高高興興地跑來感謝神明。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多,但隔十天半個月地出現一次後
哪怕地處偏僻的城郊,神廟也漸漸傳出了「靈驗」的名聲。
然而,這並不是賈德森祭司的目的。
他對這樣的名聲毫不在乎,對裝神弄鬼的事兒也不那麼上心。
他一直堅持這麼做的原因,並不高尚,卻足夠單純——僅僅是為了吸引更多人的人來神像前傾訴,以滿足自身難以遏制的窺私慾。
這也算是一種愛好。
有人喜歡唱歌,有人喜歡跳舞,還有人喜歡畫畫。
賈德森祭司喜歡聽別人講自己的私事兒。越私密,越興奮。
如果萬幸碰上什麼隱蔽至極、不同凡俗、前所未聞的私隱,他甚至能興奮到高/潮。
這種愛好實在難以啟齒。
哪怕他經常在內心深處為自己辯解「這很正常,同大眾愛好沒什麼不同」,可在現實中,卻心虛地隻言片語都不敢泄露,並時不時有意識地控制着自己。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他特意離群索居,選擇了這樣一座城郊偏僻的小神廟。一方面想儘可能地滿足自己日漸旺盛的窺私慾;一方面又認真扮演悲天憫人,不在乎環境,不歧視窮人,樂意向所有信徒傳遞神明福音的仁愛祭司,藉此掩蓋那談不上高尚的愛好。
好在這麼多年從沒出過事。
這天也是如此。
賈德森一如既往,在凌晨兩點四十五分起床,稍加收拾後,奔向神廟主殿,然後動作嫻熟地鑽進神像內
由於已近初冬,祭司大人提前在神像中塞了些棉花保暖,然後,他就像是一頭準備好過冬的熊一樣,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窩在洞裏頭,愜意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不道德愛好得到滿足的那一刻。
「還是太偏僻了啊。」
祭司大人在心中暗暗嘆息着:「這樣的鄉下地方,雖然相對安全,可實在沒什麼太多的新鮮事,我在這裏已經待了三年,聽到過的最勁爆的事兒居然還是上個月幾個粗野妓/女互相之間爭搶生意唉,什麼時候才能來點兒更新奇的事情呢?」
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心懷期盼和忐忑地等待着。
凌晨三點,一陣腳步聲準時響起。
這一天的月亮格外明亮,也格外清冷,近乎蒼白凜冽的銀芒,透過玻璃窗照射進簡陋的神殿內,給地板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色,而在這樣的月色下,響起了一陣金屬甲片相互碰撞的輕聲脆響,身着鎖子甲,頭戴水桶形的樽形盔,全副武裝,完全看不到臉的騎士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賈德森透過孔隙,一時看呆了。
他從沒想過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遇上這樣的人物。
騎士並不像以往那些底層小民一樣,一進神廟主殿,就立刻可憐兮兮地趴跪在神像前,毫不猶豫地將心中所思所想全盤托出,相反,他站在神像前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單膝跪下,姿態並不卑微,背脊也挺得筆直。
祭台上泥塑木雕的神像一如既往,平靜地俯視着台下。
可藏在神像中的賈德森祭司,卻被騎士的氣勢所懾,心虛地縮了縮身子。
「我剛剛殺死了一個男孩。」
騎士嗓音沙啞地對着神像開口。
賈德森祭司不禁吃了一驚。
他雖愛好卑劣,令人不齒,但也沒到視人命如無物的地步。
騎士語氣冷漠,自顧自地講述:「那男孩約莫才七、八歲大,生得玉雪可愛,肌膚勝雪,發色如金,明明年齡尚小,笑起來卻有一種近乎魔性般的吸引力這樣無暇的美麗,若是生在稍微富貴一點兒的貴族、商人家裏,也許會有不同的命運吧。可惜,他只是個低下平民的孩子。」
神像中的賈德森祭司頓時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的心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地癢起來,「魔性的魅力是指什麼」,「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能有多美」,「為什麼那男孩是平民的孩子就可惜呢?」
「我所效忠的主君出身高貴,才華無雙,英明神武又不乏一腔雄心壯志假以時日,必將成為聲名遠播的英雄人物。」
騎士在說到這裏時,不由壓低了聲音,似乎僅僅提及所效忠之人,哪怕在空無一人的偏僻神廟中,哪怕沒有指名道姓,也要保持着一種極為謹慎和尊重的態度。
但這對於藏在神像中,越聽越入神的祭司大人來說,就頗為不友好了。
他不得不將耳朵貼在孔洞處,屏住呼吸地細聽,可聲音依然顯得斷斷續續起來。
「這樣英明神武的主君大人一見到那男孩,就仿佛着了魔,又仿佛被下了咒。」
「連續幾日念念不忘,茶飯不思後,命令我,請求我讓我用布袋,偷偷將那孩子套了回來」
聽到這裏,賈德森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雖知道有些貴族性情惡劣,平素肆意妄為,並不將平民死活放在心上,可當街套走別人家的孩子,也有點兒太出格了。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
騎士的聲音漸漸陰沉:「自那以後,一切都變了。」
「主君大人的性情遽變每日每夜只顧陪伴那男孩,將過往雄心壯志拋在腦後任由他如何胡攪蠻纏,依舊笑臉相對」
「那男孩的性子也十分令人憎惡,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之子,蒙主君大人寵愛,卻絲毫不知感恩,每天光着腳四處亂跑、尖叫,陰森森地瞪人,瘋了一樣地打翻魚缸,折了花枝,又跳進水池裏,在水中亂叫亂打我漸漸意識到,那孩子是個禍根,絕不能再留了!」
「主君大人貴如天上明星,而這男孩哪怕皮相美麗,本質卻賤如地上污泥,我豈能再讓地上污泥玷污天上明星」
這這
太過震驚,賈德森此時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繼續將耳朵緊貼孔隙,呆站在神像里,又用手緊緊捂住自己不由微張的嘴,生恐發出一點兒聲音。
「既是我用布袋將他套來的,那就再讓我用布袋將他送走吧!」
騎士暗藏殺氣的低沉嗓音迴蕩在空曠的神殿中,那一刻照在盔甲上的清冷月光,也凜冽如刀劍之寒芒。
「我連夜將他殺死,重新裝入布袋又隨意尋了個方向,策馬奔走,至此地後,埋在附近百米之外」
說到這裏,騎士聲音中的殺意方才緩緩退卻些許,但語氣竟變得莊重起來:「聽說此地神廟極為靈驗,本想求問一句對錯得失,但思來想去此行既非一己私慾,而是我盡忠之舉,那麼」
「想來神明有知,也不會怪我的。」
他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於是,那些因殺人所帶來的所有負面情緒似乎就隨着這一口呼氣統統消散在了空氣中,緊接着,他原本緊繃的身軀也呈現出了一种放松的姿態,釋然地朝着神像一拜,便站起了身,又如來時一般平靜地走了出去。
許久,因為偷聽太過專注,一直屏息凝神,一動不動,以至於腿腳都站到酸麻的賈德森祭司才連滾帶爬地從神像中鑽了出來。
他先是發了會兒呆,接着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竟拿了把鏟子,匆匆跑出神廟,尋到適才那騎士所說的「埋屍之地」。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想驗證一下這事的真偽
他費了番工夫,找到地方,跺了跺腳,又咬了咬牙,拿起鏟子狠狠挖了下去。
剛剛才埋過屍的泥土很鬆軟,賈德森很快挖出了一個沾滿泥土和血漬的布袋。
「死去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難道真如騎士所說的那樣,有着驚人的美貌?」
「可無論再怎麼美貌,也已經是具屍體了啊!」
紛亂繁雜的思緒一時齊齊湧上心頭,祭司大人的手輕輕地顫動着,竟有點兒不敢伸手去解那個布袋。
此時,月亮已經隱去,可太陽還未升起,天地間一片黑暗。
在這樣的黑暗中,賈德森祭司的臉色十分蒼白,額角還有汗滴落,身體說不上是緊張還是激動得一直發抖,最終,他鼓起勇氣伸出了手,卻在指尖觸碰到布袋的一刻,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布袋中的屍體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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