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魏明直截了當的回答，朱棣不解沒有因為魏明不知道而生氣，反而對他的直來直去十分欣賞。
頓了頓之後，朱棣雙手在龍椅上一撐起身走下丹陛。
背着手，嘆道：「你對藩王怎麼看？」
我對藩王怎麼看？我站着看。
魏明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朱棣，見他沒有套路自己的樣子，反而臉上充滿了憂慮，魏明頓時明白了朱棣的想法。
看來，朱棣也是想要削藩，只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而已。
「其實......」魏明停頓了一下，見朱棣看過來，才繼續說道：「微臣看來，高祖皇帝設置藩王以拱衛京畿的想法，根本就是有問題的。」
魏明沒有直接說高祖皇帝錯了，而是說他的想法有問題，這樣朱棣就更加容易接受。
果然，朱棣聽了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並沒有責怪魏明，反而說道：「繼續說。」
「高祖皇帝想要皇家後世子孫，都能夠承襲王爵，都能夠衣食無憂，這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對。甚至在微臣看來，這是高祖皇帝的慈愛之心。」
朱棣聽到魏明的話頗為意外，要知道魏明可是親口慫恿他更改皇明祖訓的，他還以為魏明對高祖皇帝沒有那麼尊敬，可萬萬沒有想到魏明會認為高祖皇帝有慈愛之心。
要知道，在許多官員眼中，雖然他們不敢說，但是心裏卻認為高祖皇帝殘暴的。
「但是......」
聽到這話，朱棣眉頭挑了挑，他轉身認真地看着魏明。
魏明繼續說道：「高祖皇帝分封諸王，讓諸王鎮守一地，看似京城有事諸王可以帶兵進京撥亂反正，但其實這是在分散大明的整體力量。常人都知道，拳頭要握在一起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力量，豈有四處分散的道理？」
朱棣本來以為魏明是想要說藩王擁兵自重，是個極大的隱患，大明必須要消除的。沒有想到魏明竟然轉而從分封諸王分散了朝廷的力量來說。
「來人，賜座。」朱棣朝着馬和喊了一句，然後回過頭去朝魏明說道：「繼續說。」
「謝皇上。」兩個宦官抬着錦墩過來放下，魏明就依朱棣的話坐下。
繼續說道：「高祖皇帝分封諸王，賜給王府土地，除了想要將來能夠勤王之外，最大的一個原因還是希望諸王能夠依靠土地生活下去。高祖皇帝認為，他能夠靠着種地生活下來，那麼藩王就應該可以。」
「可是皇上，那些藩王會僅僅靠着種地生活嗎？」
會個屁......朱棣自己都沒有靠種地生活，不僅有着親王俸祿，他還利用北平需要防備蒙元的藉口，將整個封國的賦稅全部收在手裏。
其他藩王的情況也是差不多。
朱元璋想得很美好，他認為老朱家不養閒人。把藩王分封出去，不僅可以減少朝廷的負擔，也可以替他鎮守一地，可謂是一舉多得。
畢竟老朱在的時候，朝廷國庫一直都十分拮据。再加上老朱稱帝之後，又八征蒙元，花費不知凡幾。根本就沒有餘力白白養着二十幾個藩王，還不如早點分封出去，也能夠給國庫減輕負擔。
從老朱其他的舉動當中也可以看出這一點來，比如衛所制度。把天下土地劃分出衛所，用衛所的土地來養兵，不用朝廷花費一分一毫，就能夠白得百萬大軍。
衛所制度在大明建國初期，是非常合理的。這個時候蒙元剛剛慘敗，實力未損，隨時都有可能揮軍南下。這個時候若是沒有足夠的大軍抵禦蒙元，恐怕剛剛建立的大明就會被蒙元傾覆。
而且這樣不僅可以減輕朝廷國庫負擔，有了土地的衛所兵，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作戰勇猛敢於拼命。這也是大明初期兵力強盛，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原因。
畢竟就算是蒙元人，遇到拼命三郎也會發怵！
「藩王可以收取封國的賦稅，藩國越多封國就會越多。」魏明繼續說道：「藩王把封國賦稅拿走了，朝廷能夠收取的賦稅就會越來越少。如果有一天，所有賦稅都被藩王拿走，朝廷一文錢賦稅都收不到，那就會國將不國！」
朱棣聽了發出一聲長嘆，微微點頭說道：「朕也是有此擔心......」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擔心，朱棣才會想着削藩。
魏明沒有等朱棣開口，有些事情他的確是不好說出來。這個惡人自己能當，但是朱棣不行。
只要不是朱棣親自表態說出來的，那就還有迴旋的餘地，即便是自己說錯了，朱棣都能夠及時補救。
「臣以為，削藩勢在必行！」魏明朝着朱棣拱手一拜，義正言辭地說道。
朱棣抬頭看向魏明，沒有說話。
魏明繼續說道：「若是不削藩，藩王數量只增不減，將來一定會極為龐大，到時候光是藩王的俸祿就足以把朝廷國庫壓垮！」
「到時候朝廷沒有辦法養兵禦敵，也沒有餘力供養百官，會發生什麼事情，恐怕不用臣來說，皇上都十分清楚。」
朝廷做什麼不要錢？不管是百官俸祿，還是邊軍糧餉，這些都是不能少的。若是連百官俸祿和邊軍都沒有錢糧可拿，那這個朝廷也就活到頭了。
「可是，父皇分封藩王，就是想要藩王生活的好一點，這樣也不行嗎？」朱棣還是有些猶豫。
魏明立刻大聲道：「高祖皇帝這樣想沒錯！可那是因為高祖皇上時候，只有二十幾個藩王。以大明之力，供養這點藩王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藩王不會永遠只有這麼少，等到將來藩王封國遍佈整個大明的時候，試問皇上用什麼來養活這麼多藩王？」
「況且，臣也沒有說要苛待藩王。」魏明說到這裏，語氣緩和了下來。
見朱棣疑惑地看向自己，魏明繼續說道：「高祖皇帝所求的，不就是希望能夠保證諸王錦衣玉食的生活嗎？」
「臣以為，將諸位召回京城，提高諸位的俸祿，這樣或許才是真正對藩王更好的照顧。」
京城繁華，要說沒有藩王希望留在京城，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就算是封國再好，比起京城來差的不知一點半點。不是每個藩王都喜歡手握重兵守衛邊疆的，也有一些藩王反而更加希望留在繁華的京城。
「增加俸祿......這不也是在增加國庫的負擔嗎？」朱棣看了魏明一眼，有些不解地問道。
魏明呵呵一笑，搖着頭說道：「皇上，藩王真正花錢的大頭是養兵。如果光是諸位自己生活，哪怕是天天錦衣玉食，又能夠花幾個錢？」
朱棣一想，還真是這樣。當初他在北平，手握十幾萬大軍，每日花掉的錢糧都是一個巨大的數目。
相反，皇后和三個兒子卻沒有花多少。甚至皇上勤儉，接連幾年都沒有置辦過新衣。
「花了大量的錢來養藩王護衛，可是這些護衛卻對朝廷沒有絲毫用處，這錢完全就白花的。」魏明兩手一攤，聳聳肩道。
朱棣眯起眼睛看向魏明，花錢養藩王護衛不僅僅白花錢，甚至還有可能遭到反噬。
這完全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削藩吧......
朱棣沉吟片刻，然後才緩緩抬頭看向魏明，問道：「如果朕想要削藩的話，該怎麼做？」
「諸王現在不是都在京城嗎？」魏明淡淡一笑，右手五指捏成拳頭，說道：「索性，皇上就以想念諸王，不忍心與諸王分開為由，將他們全部留在京城！」
這個理由......朱棣微微點頭，倒是說得過去。
「可是，你不要忘了，本是因為朱允炆苛待藩王、要削藩才奉天靖難的。」朱棣直接說出了他心裏的想法，「若是現在削藩，豈不是落人口實？」
「誰說皇上要削藩了？」魏明呵呵一笑，說道：「當初建文削藩，可是直接將好幾位王爺貶為庶民，不僅被奪了王爵，甚至還將湘王逼迫到全家燒死在王府當中，慘絕人寰。這才是削藩！」
「皇上太過想念諸王，不忍心分離，這是看重親情的表現。於是便在京城當中修建王宅，以供諸王居住。而且為了讓諸王過得更好，皇上還將諸位俸祿一加再加，怎麼能說皇上是在削藩呢？」
聽了魏明話，朱棣不由得微微點頭。他本來就想要削藩，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藉口而已。
既然他採取的方式和朱允炆不一樣，那就沒有人能夠說他是在削藩。既然便是有一些藩王會不服，朱棣也不會在乎。
向周王、谷王這樣的藩王，肯定會希望能夠留在京城的。他們的封地在大明內部，手裏也沒有多少兵馬，自然也沒有什麼野心。相比起封地的荒僻，他們當然更加希望能夠待在繁華的京城。
但是像遼王、寧王這樣手握重兵的藩王，在封國他們的命令比皇帝甚至都好使，完全可以做到一言九鼎。他們當然不想要被困在京城，想要回到封國去。
不過朱棣是絕對不會放遼王、寧王回去的，尤其是寧王。當初朱棣向他借兵的時候，親口承諾將來共享天下。
那時候朱棣也沒有把握能夠奪得天下，他只是想要增強自己的實力，才這樣和寧王說的。
可是現在，朱棣準備反悔了。
如果將寧王放回去，那他一怒之下起兵了，怎麼辦？
「可是......」朱棣反而遲疑起來了，「在京城中修建這麼多王府，花費應該也會很大吧？」
魏明目瞪口呆地看着朱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朱棣連房子都不願意給那些藩王？
「這個......」魏明停頓了一下，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可若是連王府都沒有，那諸王住在哪裏？」
「現在的宅子不行嗎？」朱棣直接問道。
現在朱棣將一眾藩王都安排住在宅子裏面，雖然都是五進的大宅子，可這規模和王府比起來，簡直就是一間破茅屋。
短時間內住一下，眾藩王或許看着朱棣的份上，還能夠忍了。要讓他們長期住下去，還要被削藩，恐怕沒有一個藩王會答應。
不管朱棣做的多麼好看，那都是為了堵住別人的嘴而已，他本質上就是要削藩。
可魏明沒有想到，朱棣連這樣的錢都不願意花。
「現在的宅子......或許夠諸王自己住，但將來他們的家眷來了，恐怕住不下吧？」魏明只能委婉地提醒朱棣，該花的錢就要花，別想着能省則省。
藩王進京基本上都是孤身一人，帶着幾隊侍衛就來了。他們一個人住宅子不會有問題，但是他們都有着家眷啊！
而且，他們的家眷還不少。
既然朱棣要將眾藩王都養在京城，那肯定是要把所有藩王的家眷全部接來的。
朱棣發出一聲嘆息，說道：「可是修建王府花錢不說，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修好的。在此之前怎麼辦？難道朕還要將他們先放回封地，然後再召回到京城來？」
這些藩王又不傻，現在只是認為朱棣會厚待他們，才會屁顛屁顛地跑來京城撈好處。
若是被他們察覺到朱棣也想要削藩，恐怕回去之後就再也不肯進京了。
可朱棣的話也有道理，若是現在就將諸藩王的家眷接到京城來，卻沒有地方住，恐怕藩王也會趁機鬧起來。
「臣倒是有個想法，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成。」魏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水泥，若是自己有水泥的話，那修建起來不要太簡單。
可是想要得到水泥也不容易，雖然工部有高爐，但是想要燒制水泥，還需要重新修建爐子才行。
「你有辦法？你有什麼辦法？」朱棣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明。
工部雖然管着宮殿建造，但是修建一座王府需要多少時間，朱棣還是知道的。魏明竟然說有辦法能夠在短時間內修建起王府，哪怕是所有王府都可以同時修建，也讓朱棣吃驚。
「這個......臣需要製作一種東西，但是究竟能不能做出來，臣沒有太大把握。」魏明只要這樣解釋。
還好朱棣對魏明非常信任，哪怕是他說得遮遮掩掩，朱棣也沒有深究。在他看來，究竟怎麼回事，等魏明試過之後就知道了。
而且魏明已經給了他很多驚喜，說不定這次也是一樣，沒有必要現在問清楚。
「好！」朱棣笑着點頭，說道：「那朕就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臣，盡力而為！」魏明拱手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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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章老朱家不養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