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內意外的一片靜謐，有的只有許清無聲地落淚，有的只是其他評委一臉的嚴肅，微微紅着的眼眶，有的只是觀眾席上的觀眾有人泛着淚光，有人悄悄抹淚......
彈幕一時間也少了許多。
畫面再次出現，又是兩組數字算式。
大家都知道這是小女孩在記賬。
1995-3=1992
1992-8=1984
1984-13=1971
1971-15=1956
似乎算錯了一題，上面有刪改的痕跡。
從數字上可以看的出來，她每天賺到的錢越來越多，可是對於兩千這個數字卻依然還差的太遠太遠。
這些數字，看起來只是數字，那字跡看起來也相當稚嫩，並沒有那麼的好看，只是看着那賬本上的數字一直在減少，一點一點地伴隨着小女孩的冒着烈日，或許也冒着狂風大雨在村頭河邊，不停地努力着而一點點地減少，然而那個數字，那個1956卻似乎是一個永遠也無法抵達幸福的彼岸一般。
那一剎那，那些稚嫩的數字，那些大家都認識的數字，卻如同刀一般一刀一刀地戳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很多人模糊了視線，原來是淚水啊。
明明，明明只是一些數字，可是為什麼我會落淚呢？
其實細心的觀眾此時此刻，會發現，如果說無論是之前的開頭，還是之後小女孩在撿破爛，亦或者是在瓦礫之間翻開垃圾尋找着，都是陽光普照，哪怕烈日炎炎，但是至少，是光明的，是充滿希望的。
而這也和小女孩的心是一樣的，因為她一直，一直都存着一份希望。
可是此時此刻，畫面當中，天卻漸漸地黑了下來，陽光也不再那麼溫暖地照射在她的身上，仿佛也在暗示着什麼。
小女孩來到曠野，在寬闊的田野里，無助地喊着「媽媽」，她好委屈，她好難過啊！
但是懂事的她，卻知道，她不能讓媽媽看到，聽到，甚至於，她還要在自己哭完，擦乾淚水，跑去水龍頭下面，用水拼命地沖洗紅腫的眼睛，然後假裝高興的樣子，如果媽媽問起來，她就要騙媽媽說，只是被風沙迷了眼睛。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是在哭她今天受了誰的委屈；
還是撿到的瓶子少了，沒有賺到錢？
亦或者她是在恨自己不爭氣？
還是說是看到自己努力了這麼久，依然離目標還有那麼那麼的遠。
或許都有吧，不管是哪一個，所有人此時哪怕再鐵石心腸，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許多人心裏再次把李歡這個始作俑者罵的狗血淋頭。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對一個這麼乖巧，這麼懂事的讓人心疼，本應該是人人忍不住捧在手心裏疼的孩子受如此的委屈？狗日的，李歡，李文盲，你真不當人啊！」
這是有網友忍不住在彈幕上發的。
卻說出了此時此刻無數正在觀看的觀眾的心思。
李歡繼續輸入下一段劇情。
夜幕降臨，小女孩回到了家裏，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她如同往常一般，做好飯，餵媽媽吃，再自己吃完，清洗乾淨，然後安頓媽媽睡下，她自己雖然很累，但是卻無比的幸福地躺在媽媽的邊上。
或許，這個時候，才是她最幸福的時候吧？
大家都知道，在她小小的心裏，所祈求的，真的真的不多，大概只要是每天能夠這樣，幸福地躺在媽媽的身邊，和媽媽說說話，能讓媽媽摸摸她的頭，遞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當然了，如果媽媽的病好了，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只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卻再次打破了她幸福的時光。
她知道，媽媽的病似乎又加重了。
往常，每當媽媽咳嗽的時候，她都會懂事地幫媽媽捶捶背，幫媽媽順順氣，陪她說說話，安慰她......
可是今天，此時此刻，她卻沒有這麼做，她有些忐忑，甚至不敢大聲喘氣，只是小小的手，小心地，偷偷地翻開她記錄的賬本：1809-9=1800
明明這依然只是個很簡單的數字，明明她的字跡很稚嫩，並不算好看，甚至本子上還有刪改的痕跡。
可是看着這又一次出現的數字，卻讓很多忍不住淚水決堤。
1800！這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數字，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數字罷了，對於很多人，對於現場的也好，在觀看節目直播的也罷，甚至只不過是一些人的工資的零頭，或者一頓飯的錢，亦或者一次過生日，一次隨禮的錢......
可是在這裏，卻顯得無比的刺眼！
短片沒有交代，已經過了多少天了，誰也不知道在這些天裏頭，她受了多少罪，多少委屈，經歷了多少次的傷心，多少回的難過......
這個原本尋常無比的數字，在此時此刻，卻變成了一個令人害怕的數字，一個對小女孩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的天大的數字，她該怎麼辦？
媽媽能堅持到她湊夠那兩千嗎？
可是就算湊夠了兩千又如何？
只不過是從希望又一次跌落，又一次更深的絕望。
她還那么小，她如何能承受的起這樣的一次再一次的絕望？
人們的心情是無比複雜的，既希望李歡繼續寫下去，卻又希望就此結束。
因為他們此時此刻的淚水早已經迷糊了視線。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個小女孩的世界裏，至於其他人？此時他們誰也沒有去想。
終於畫面再一次出現。
天亮了。
陽光再一次帶來光明。
那個乖巧懂事的小人兒，再一次出現在院子裏的水龍頭前。
和開頭呼應着，似乎也在暗示着什麼。
不同於開頭的是，她拿出了一面鏡子，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那樣的認認真真的洗着小臉兒，她對着鏡子仔細地打量着裏面的自己，小心地用小手捋了捋落在額前的有些散亂的劉海。
看着鏡子裏面的乾乾淨淨的，漂亮的自己，女孩子天生的愛美之心一定讓她很開心吧，只是這種開心必然也只是一閃而過的。
因為懂事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像同齡的其他孩子那樣得意......
然而這一幕卻讓所有觀看直播的人，包括在現場的評委和現場的觀眾，都莫名地有些慌亂起來。
為什麼？
她不是應該出去撿瓶子了嗎？
孩子去吧！去啊！
為什麼會照鏡子？為什麼會捋劉海，為什麼要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
為什麼？
很多人這一刻心裏亂糟糟的，她為什麼這麼做？
評委席上汪碩似乎想到了什麼，頓時瞪大了眼睛。
死死地盯着屏幕。
畫面當中，小女孩洗乾淨了自己的臉蛋，洗漱完，她又給病床上躺着的媽媽，擦了擦臉，給她理順散亂的頭髮......
只是這一次咳了一整晚的媽媽卻沒有睜開眼睛，她太累了，病痛將她折磨的精疲力盡了。
小女孩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認真地打量着媽媽那張年輕卻因為病痛折磨而有些蒼老蒼白的臉，看着那一道道浮現的皺紋。
這是媽媽呀，這張臉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這張她最愛最愛的媽媽的臉，怎麼也看不夠，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今天會這樣？
總覺得......她像是在跟媽媽告別？
不是往常那樣出去撿瓶子的告別，而是真正的告別，就仿佛，她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可她要去哪兒？她又能去哪兒？
小女孩抿了抿嘴，起身，駐足，深深地凝望着媽媽一會兒，儘管十分的不舍，可是她還是輕輕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許清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聲。
讓評委席上的其他人都不由地側目。
許清卻是腦子裏突然閃過了此前那個村裏的大嬸對小姑娘說的那句話：「村西頭的人販子剛放出來，沒事不要去那邊玩！」
她整個人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心裏頓時也是一揪！
交易！
交易啊！
她之前和其他人一樣，也都覺得，交易就是撿廢品賣錢給媽媽治病，可是此時此刻，她才突然明白。
原來，交易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所有人都錯了。
而小女孩的一切都說的通了，為什麼她要照鏡子，為什麼要洗臉，和媽媽告別？
這哪裏是什麼顧影自憐，哪裏是什麼愛美，她這是要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的，再把自己賣了啊！
其實不止是許清，此時此刻很多人都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下一刻，當畫面再次出現的時候，證明了他們的猜測是對的！
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村西頭，她有些忐忑，有些顫抖地衝着一個面無表情，正背對着她在那鋤地的身影喊了聲：「叔叔！」
這個身穿黑色短t恤的男人聞聲停下了手裏的活計，扭過臉來，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只是那眼神，卻不像是在看人，更仿佛是在看一件商品一般，讓所有人都能夠感受的到，能夠猜測的到，這個人的身份。
他無疑就是大嬸之前告知小女孩的那個剛放出來的人販子！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頭一緊！
許清更是猛然站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她多麼想要上去拉住她，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啊，那是人販子啊！
你答應過的，不去村西頭的，你怎麼能這麼傻呢！
只見她兩隻小手緊張地緊緊地攥着，手指頭不安地扣着手心，但是想到媽媽，她還是揚起了被淚痕又給弄花了的小臉，流着淚說：「叔叔，你把我賣了吧，我還差一千八給媽媽治病！」
天知道，她是怎麼鼓起的勇氣，這句話滿含着童稚，略帶着哭腔，卻沒有悲傷，沒有不舍，有的只是懵懂，有的只是......堅定！
如果說之前還有人還能忍住的話，那麼當這一句話說出來，有一個算一個都徹底地破防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把最鋒利的刺刀一般狠狠地扎進了許清等人的心裏的最後那一堵堅固的心牆，幾乎是摧枯拉朽地刺穿了！破防了！
許多人淚流滿面，許多人捂着嘴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個傻孩子啊，不知道這一夜，她下了多大的決心啊，她知不知道，她如果被賣之後會經受怎樣的苦難，她又是否清楚，她這樣，可能再也見不到她最親愛的媽媽呀！
不，所有人都明白，她是知道的，在家裏的那最後的告別，那深深地留戀和不舍的那一眼，說明她想到了，但是她還是去了！
只因為，那個數字，讓小小的她感到絕望，她知道媽媽無法再等到她賺夠那個數字的錢的那一天，因為媽媽的病更嚴重了，她的唯一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那一刻，誰又知道她有多麼的傷心，多麼的難過，多麼的......絕望！
除了把自己賣掉，她別無他法啊！
那個剛放出來的人販子聽了這話，沒有吱聲，只是手扶着鋤頭，背過身去......
人販子沉默了！
觀看的觀眾，評委們也都沉默了。
有的只有無聲的啜泣，和止不住的淚水不停地滑落。
之後是一組回放的畫面。
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擦了擦淚水，不讓視線繼續模糊，依稀能看到，那個小小的人兒，在破舊的門框上用粉筆記錄着身高......
這個畫面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人們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可是此時此刻再看，卻明白了。
她在盼望着自己快快長大，長大了，也許就可以賺取更多的錢給媽媽治病了。
又看到，她在村頭的老樹下，偷偷地抹着眼淚。
媽媽臥病在床，她小小的人兒竟然成了整個家唯一的支撐，可是她還那么小，她能怎麼辦？
看着見底的米桶，她甚至不敢哭出聲來，連哭都只敢遠離家門，偷偷地，偷偷地抹着淚水。
因為懂事的她知道，不能讓媽媽聽到，媽媽已經很累很累了。
在炙熱的陽光下，她把一個個礦泉水瓶，裝進了膠袋裏——這是她找到的為數不多的希望啊！
在窗台上，數着錢，用手指盤算着，珍而重之的記錄下第一筆收入......看着那麼打的數字開始減少，小小的心裏又是忐忑，卻又充滿了希望，至少，那個數字在減少。
可是孩子啊，哪怕，哪怕你籌夠了那在你看來是巨款的兩千塊，可是依然無法改變這殘酷的命運啊！
或許，沒有賺夠那兩千塊，反而才是命運施捨的最後的仁慈，因為至少，那樣還能讓你保留着希望！
看到她在灶台邊上，一邊吃着飯，一邊看着書......懂事的你，其實也一直都渴望着和其他孩子一樣，能夠在寬敞的大教室裏面學習。
一直到最後那一天，她給媽媽理順了額頭散亂的劉海......你是知道的，這一去或許就是永別，你那麼的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讓人扎心的疼。
如果你不是那麼的懂事......也許就不必承受如此之重，可惜，沒有也許！
李歡的創作結束了，短片也結束了。
只是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裏都空蕩蕩的，腦海里迴蕩着的只有那個懂事的小女孩，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委屈，她的絕望，還有她的那一句擊破所有人內心最後的防線的：「叔叔，你把我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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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沉重的數字，扎心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