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啊,可你不是還要吃了它嗎?」
林觀因將他手中的竹簍接過,放在桌案上。
兔子後腿的傷還沒好,錢玉詢一將竹簍懸空拎起,裏面的兔子就害怕地竄動。
但也是奇怪,明明是錢玉詢傷了它,但錢玉詢在餵它的時候,它好像是記不住一樣,吃得津津有味。
「就要吃,我就喜歡吃兔子。」錢玉詢把玩着手中削好的樹枝,走到門前,回頭提醒林觀因,「不是說要夜探閣樓嗎?」
「來了。」
林觀因緊緊勒着錢玉詢的脖子,俯在他的背上,他背着她,身影劃破暗夜的靜寂。
雪色映照月色,照得夜晚也如百日般亮堂,冬日雪後更加不好掩藏痕跡,錢玉詢的速度很快,恍若一道虛影晃過。
寒冽的風颳過耳邊的髮絲,林觀因緊閉着眼,整個人攀在他身上。
身後驟然升高的溫度,撲通、撲通——越發急促的心跳聲,還有她埋在他背後的額頭蹭着他。
很癢。
「害怕啊?」他停在閣樓的窗邊,輕笑了一聲,滿是嘲笑,單手將林觀因往上託了一下。
「當然」
林觀因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睛,往下看去,還好閣樓不算很高,就算摔下去也不會死。
「敲三下窗戶,」林觀因小聲道,「我和她說好了的。」
錢玉詢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
好膽小,但是又不害怕他。
好玩。
錢玉詢伸出凍紅的長指,微微彎曲,叩響了閣樓的窗戶。
裏面點着燈,林觀因下巴擱在錢玉詢肩頭,妄想透過窗戶打量着裏面的情況。
不知道楚和婉身邊有沒有丫鬟,如果是有人監視的話,就先讓錢玉詢把他們敲暈。
好像和錢玉詢在一起待久了,她的行事方式也在慢慢變化,突然覺得錢玉詢做事的方式是最輕鬆簡單的一種。
「是畫畫的姑娘嗎」
窗戶裏面傳來楚和婉微弱又溫柔的聲音,裏間暖黃的燭光照着她,將影子投射在窗戶上。
「是我。」林觀因輕聲應答。
「姑娘小心些,我開窗。」楚和婉柔聲提醒道。
楚和婉緩緩推開窗戶,窗戶連接處發出細微的響聲,但聽在林觀因耳里,卻像是巨響,警惕着將錢玉詢勒得更緊。
楚和婉在見到錢玉詢背着林觀因進來時,人都傻了。
她還以為就是林觀因一人,沒想到錢玉詢也來了。
「公子」楚和婉低垂着頭,離窗戶遠了些,將位置給兩人讓出來。
「楚小姐不好意思啊,我武功不好,就只好讓師兄帶我來了。」林觀因解釋道。
她轉頭看了看楚和婉的房間裏,那兩個丫鬟沒在這裏守着,不知道去了哪兒。
「無礙」楚和婉的聲音和頭都壓得很低,仿佛不敢在錢玉詢面前抬起頭來。
楚和婉垂着頭,將二人帶至桌案前坐下,分別倒了一盞熱茶。
「楚小姐,那兩個小丫鬟呢?」林觀因小聲道。
「她們並非樂意在此守着我,我便讓她們去偏房睡下了。」楚和婉嘆了口氣,繼續道:「多謝姑娘能來與和婉相談,我已覺得心中舒暢許多。」
林觀因小心打量着錢玉詢的神情,他神色毫無變化,事不關己地坐在一旁,也不加入她們的聊天,仿佛他就是一個送她來,又送她回去的工具人。
「楚小姐,我想請你告訴我實話,你父親為什麼要對外宣傳你重病的事?」
如果林觀因不是聽翁適說,在他為楚和婉診脈時,聽着她堅定地說自己沒病,那林觀因或許還會覺得這是楚家父女聯起手來做的一場戲。
直到她親眼見到楚和婉時,她眉目間的憔悴是演不出來的,那股抑鬱的情緒一直纏繞着她。
林觀因看得出來,楚和婉這樣抑鬱的樣子不是在演,她是真的厭惡這個地方。
只不過她似乎也有些認命了,反正無論如何逃不出去。
楚和婉面露羞愧,難堪地偷看了一眼錢玉詢。
「師兄,」林觀因將懷裏的兩條手帕遞給錢玉詢,「把耳朵堵上。」
錢玉詢拿着她的手帕,愣了一下。
楚和婉忙說道:「無礙無礙,公子那日救我時我那麼落魄都被看見了,沒有關係的。」
錢玉詢拿着手帕慢慢站起身,高束的長髮隨着他的動作滑過後背,他走到屏風外。
錢玉詢笑着提醒,「只要我在這裏,你們說什麼我都能聽到。」
林觀因:「」知道你武功高強聽力好。
他嘆了口氣,「不過我就勉為其難地滿足你吧。」
勉為其難,看來錢玉詢為了擺脫文盲的身份,有在偷偷摸摸學習成語知識。
錢玉詢抬手在自己的穴位上點了兩下,封住了聽力。
楚和婉見着如此「平易近人」的錢玉詢覺得十分詭異。
那日,她被山匪窩裏的一個老婆子強迫着換上嫁衣,嫁給土匪頭子做小妾。
錢玉詢手執長劍,一身勁裝黑袍,緩步走進廳堂的樣子還刻在她的腦中。
他神情寡淡,但眸光凜凜,冷淡中又透出幾分不諳世事。他從懷裏拿出一幅畫像,對比着堂上所有人,最後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你就是楚和婉?」
楚和婉點頭。
「我接了救你的任務,要不要跟我走?」
楚和婉繼續點頭。
下一秒,鉗制着楚和婉的婆子頸間飛濺出一股鮮血,身子軟如薄紙應聲倒地。
「一、二、三二十二」他手中挽着劍花,招式簡單又凌厲至極,鋒利的劍刃一招又一招地劃破山匪的喉頸。
二十二個人,是他在手札畫上的二十二個黑點。
他每殺過一個人便接着下一個,沒有絲毫猶豫和停留,他只是揮動着手中的劍,身影快得想躲開那些人噴濺出來的鮮血。
但實在太多了,他的黑袍不可避免地沾染上。
楚和婉記不清她是如何被錢玉詢從山匪窩裏帶出來的了,只有呼吸間濃重的血腥味告訴她,她得救了。
最後,錢玉詢放了一把火,將土匪窩燒了個一乾二淨。
「楚小姐」林觀因見楚和婉有些出神,喚着她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嗯,」楚和婉點點頭,「父親想讓我成為神女使者,然後嫁人。」
「哈?神女使者?」林觀因不解。
這和她需要裝病有什麼關係,神女和嫁人又有什麼關係?
這不是一部江湖加朝堂的言情劇嗎?怎麼還扯上了神仙。
楚和婉看着搖晃的燈影,緩緩開口:「遼州有個傳說,很久以前有個女子重病不治,後來是神女降臨救活了她賜她無病無災。」
「那名女子被奉為神女使者,護佑百姓。」楚和婉臉色漲紅,對自己要假裝神女使者的事羞愧得抬不起頭,「那名將軍想尋得神女使者,娶其為妻。」
將軍?
林觀因凝眉,認真思考一番,心中有一個恐怖的想法。
這個將軍不會是男主百里承淮吧?但百里承淮如今還只是略得大將青眼的一名小小校尉而已。
而且以楚家的財力,楚員外不至於會將親女兒嫁給被滿門抄斬的百里承淮。
「這個將軍是?」林觀因往屏風外瞥了一眼,湊近楚和婉問道。
楚和婉微微抬眸,搖了搖頭,「是遼州的車騎將軍,肖申訶。」
車騎將軍是朝中的二品大官,他駐守遼州,其地位也稍稍在鎮北將軍之下。
而這肖申訶,林觀因再熟悉不過了。
在原劇本里,肖申訶便是在戰場上那位陷害百里承淮的人。
那日,梁國將士與齊國官兵產生摩擦,肖申訶下令讓百里承淮帶領二百將士去平息糾纏。
沒想到,百里承淮前腳帶着人剛到不知山河谷,身後的退路便被肖申訶派的死士堵住。
百里承淮帶人一面與齊國對抗,一面與死士糾纏,也就是他有一個龍傲天男主的光環,不然平常人早就死在那片河谷里了,哪裏還等得到她來救他?
按理來說,肖申訶堂堂二品車騎將軍與百里承淮這個小小校尉並無利益糾葛。可百里承淮就算是虎落平陽,也掩蓋不住他那優越的龍傲天命格。
百里承淮得大將軍器重,而肖申訶向來自負,在軍營里便十分嫉妒百里承淮,處處與他作對。
林觀因只知肖申訶與百里承淮有一番糾葛,後來百里承淮重回軍營之後,為自己平反,此後不久便將肖申訶斬於馬下。
沒想到,肖申訶竟然還和楚家有所關聯。
林觀因低聲問:「楚小姐是不想嫁給肖將軍嗎?還是說不想假扮神女?」
楚和婉搖了搖頭,堅定道:「我都不想。那個肖將軍已經娶了三任妻子,都死於非命,聽說他還是個好色之徒。如果不是父親」
楚和婉掩面拂去眼角的淚珠,搖了搖頭,聲音哽咽:「姑娘,你能帶我離開嗎?那日我曾求過公子,但」
但錢玉詢拒絕了,還說他想入贅。
林觀因還記得那日楚和婉對錢玉詢在雪地里說的話,可是現在她也沒辦法承諾楚和婉,帶她直接離開楚府。
而且她自身都有很多無法預料的事要去做。
「楚員外,為什麼非要逼你嫁給他?」這是讓林觀因最不解的地方。
以她看過的劇情來說,楚員外應該是一個愛女心切的人,且他只有楚正堯和楚和婉這一兒一女,沒有別的子嗣,連楚和婉什麼生活用度都是由他一手操辦的。
何至於將楚和婉推進火坑?
楚和婉抬眸看了看林觀因,又低下頭,她心中糾結,很是難堪將自己的秘密告知於她。
可是林觀因臉上並沒有表現出看不起她的樣子,這讓楚和婉對她多了幾分信任。
「肖家乃是世家大族,我爹他這一輩子都想走入世家之中,」楚和婉深吸一口氣,猶豫地說道:「可他一介商人,就算是遼州富商,在那些世族之中也是受人白眼的。」
林觀因接過她的話,繼續道:「所以他想讓你嫁到肖家,憑藉肖家的影響力,抬高你們楚家的地位。」
林觀因的話說得很直白,楚和婉的臉色白了幾分,她低垂着頭,手指緊緊攥着手中的錦帕。
只聽楚和婉小聲說着:「我不願意,所以我逃了,但還是」
林觀因沉默地看向楚和婉,她說不清對這裏面的人物是什麼感覺,她本來是用一種上帝視角在完成任務,也未曾想過要接受紙片人的喜怒哀樂。
可這才幾日,她已經覺得自己的想法在悄然改變。她不知道最後楚和婉的結局到底是什麼,是否嫁給了肖申訶,但她目前並不想讓楚和婉成為她爹進入世族的祭品。
說起來有些不知好歹,她看過一部分劇本,又有一個系統,雖然這個系統沒什麼用,但為什麼不嘗試這改變死板的劇情。
反正,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救下百里承淮,這段故事還是進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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