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軍事小說自在暗香第二十三章 瓊花初落 疏雨處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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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瓊花初落 疏雨處逢

    心藍並不理會浮雲山莊的種種是非,於拿到休書的次日便趟上了回娘家之路。路途中,她回想起了許多往事,原來只要一離開那個鬼地方,人的思想和行為就能變正常。到家之後,她日日陪在母親身邊略盡綿力,聊表孝心,令華揚氏頗感老懷安慰。這一晚,心藍照例服侍她母親泡腳解乏,她一邊替母親輕輕按摩,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有件事我要同媽商量一下。」「何事啊?」「我決定要遁入空門,侍奉佛祖。」華揚氏十分詫異地看着她,見她一臉誠摯,不像是在說笑,不禁覺得心像被人揪住一般地疼,沉吟半晌過後才含淚問道:「你已打定主意了?」心藍堅定地迎着她的目光,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可媽捨不得你啊。」華揚氏頓感心酸不已。「人言可畏,我不忍讓您因我而遭受非議,不如尋一個清淨去處,讓我往後餘生有個寄託」,心藍淡然地說着,見她母親仍是一臉憂傷,便又淺淺一笑道,「況且還有團團,圓圓替我陪伴你,每逢初一十五,你前來寺廟禮佛之時,亦都能見到我。」「藍兒,我知道這些年着實苦了你了」,想到女兒這些年的遭遇,華揚氏不由鼻頭一酸,拉着她的手哽咽地說道,「如今只要你歡喜,媽都會支持你的,到底是佛法無邊,普度眾生,才讓我閨女恢復神智清明,因此你決心侍奉他亦是應當的。」「媽」聽到此處,頓覺心頭一熱的心藍伏在她母親的肩頭,任由縱情恣意的淚雨一下子傾瀉而出。

    「從小到大,你就特別純良親厚且識大體,自你父親與世長辭之後,你便一心幫媽操持着這個家」,她話鋒一轉突然自責地說道,「都是我鬼迷心竅,明知你秉性質樸,根本不適合與人爭寵,卻偏把你往火坑裏推。」「媽做什麼無非都是為了自家閨女好,我又怎麼忍心怪您呢」,心藍滿臉淚痕地說道,「只怪我時運不濟,偏生遇着這麼個毒婦。當初若不是她以兩位妹妹的安危相要挾,我必然叫她以命償命,為我那慘死的女兒討回公道。」「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她一定會罪有應得的。」華揚氏摟着她勸慰道。「雖說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但她之前對我們造成的傷害已然無法彌補了」,心藍一臉悲憤地說道,「我曾一心以為將她倆留在自己身邊,不僅方便替她們覓得佳婿,而且也好彼此扶持,相互照應。誰知竟反遭人暗算,既保不住骨血,也留不住君心,偌大的一個浮雲山莊,卻無我們三姐妹的立錐之地,多麼可怕,多麼可悲!」華揚氏聽了先是長嘆了口氣,後又低着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唉,也不知傾雪到底怎麼樣了,她這一去竟再也沒了音訊!」「等安定下來之後,我想她必會魚雁傳書跟咱們報平安的」,心藍轉念一想又輕聲說道,「可惜她與千帆這對有情人,最終卻還是未能成眷屬。」「你是說傾雪她與千帆麼?」華揚氏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問道。

    心藍微微頷首,眼神有些迷離地說道:「想當初,傾雪剛到浮雲山莊的第一晚,便獨自在十里桃林飲醉了酒,還是千帆將她一路背回蘭絮閣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宿命總百轉千回;意外邂逅心傾慕,姻緣卻早已錯配。」「那傾雪後來之所以嫁給他大哥,想必是不願做小伏低,或者怕你會心存芥蒂?」「心存芥蒂之人不是我而是夢兒,但是二房錯綜複雜的糾葛必定已使她感到不寒而慄,又見慕傲山對她用情至深,她才會因此退而求其次的吧」,心藍瞭然於胸地說道,「她一心渴盼歲月靜好,奈何卻無法如願,毒婦先是害得她失去胎兒險些喪命,又在夢兒生產之後設奸計搶走景軒。而對她余情未了的千帆,則幾次三番救她於危難之際,不想卻致使夢兒在雙重打擊之下,頓覺生無可戀,這種種意外實在都是她始料未及的。」聽到此處,華楊氏不無感慨地說道:「原本你們三姐妹一同嫁入豪門,不知羨煞多少旁人,誰曾想到頭來,你們的緣分竟會如此離奇交錯,命運又是那般坎坷曲折,難道說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麼?!」「磨難挫折都總會過去的,若能瞭然頓悟,亦算不枉蹉跎,相信我和傾雪終究能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心藍看着前方幽幽輕嘆道,「而夢兒應該也已投胎轉世了吧,希望這一世,她能活得隨性灑脫,恬淡自如。」

    「正是這麼說」,華揚氏轉念一想又關切地問道,「那戀蝶呢?」「戀蝶與海闊彼此已談婚論嫁,也算是終身有靠了,因此我才放心讓她留在浮雲山莊。」聞聽此言,華揚氏先是欣慰地笑了笑,接着又感觸地說道:「都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怎知那男人有錢多作怪,果然世事難兩全啊。」「最好的法子,便是遠離世事,不染浮塵,身淨心輕,方可超然絕俗。」心藍一語中的地說道。轉眼到了次日清晨,華揚氏親自將心藍送上馬車,拉着她的手感覺有千言萬語想要叮囑,一瞬間卻都堵在了喉嚨,只剩一臉的心疼與不舍。心藍見狀,不由自主跪倒在地,愧疚不已地叩首說道:「母親大人在上,請受女兒一拜恕女兒不孝之罪,唯有來生再報答您的養育之恩了。」此言一出,華揚氏禁不住老淚縱橫,可她又不想徒增她閨女的煩惱,便忙不迭地用絲帕拭去眼角淚水,急切地將心藍扶了起來,顫顫巍巍地連聲說道:「媽別無他求,但願你從此平安喜樂便好」「我會日日誦經祝禱,求佛保佑您身康體健,長命百歲」,心藍強忍悲傷哽咽着說道,「女兒就此別過,望媽多多保重。」馬車緩緩往前行駛着,坐在裏面的心藍卻忍不住挑簾回顧,只見她母親站在原地,始終含笑向她揮手,瑟瑟秋風將她的一頭華發吹得凌亂不堪,叫她看了無比心疼,可她早在佛前立下誓言,此刻怎可言而無信,輕易動搖心志,便只得閉上雙眼連聲念起了佛

    遙星碧海逐天涯,一抹清陽飲浪花。錯落煙雲舒萬象,潮聲盡處夢吹沙。話說,傾雪和浮羽自出了浮雲山莊便一路顛沛流離,期間歷經不少艱難險阻。雖說她倆為了躲避好色之徒,已經喬裝打扮成男子模樣,卻還是幾次三番被人跟蹤尾隨,幸得結識一位武藝高強的鄭二娘,才助她二人成功脫險。對於她的俠肝義膽,姊妹倆心生敬佩,感激不盡,一番傾談之下,又得知她此次隻身上路是為前往揚州尋夫,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三人決定就此結伴而行,互相也好有個照應。相比於春的絢麗,夏的繁茂和冬的寥落,秋季卻是深邃中帶着些靈動,蕭瑟里藏幾許詩意,惹人深思令人敬畏。秋風捲起無數殘葉,一路裹挾着狂奔而去,像是赴一場輕盈之約;秋雨落得毫無徵兆,陣陣涼意向身軀襲來,飄飄灑灑間滌盪心靈。就這般感受着秋雨的浸潤,跟隨着秋風的步伐,傾雪一行終於來到了揚州地界。傾雪目之所及處儘是滿心歡喜,覺得跟她想像中的揚州如出一轍,果然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不枉這一路上千難萬苦,但願從此以後,能夠過一些歲月靜好的日子。浮羽有些近鄉情怯,她不知有多想回家看望父母及妹妹,但為了躲避傲山的搜尋,為了不連累無辜的他們,卻只能三過家門而不入,隱姓埋名處事緘默,怎不叫人心酸落淚。

    鄭二娘則不顧風塵僕僕,一心想要儘快找到她夫君,憑着一身武藝本打算靠一己之力,但傾雪和浮羽又豈會忍心,堅持說定要陪着她一道,見到她們夫妻團聚方才安心,面對拳拳盛意,二娘只好卻之不恭。好在之前來往的家書中,二娘向夫君反覆詢問過如今在揚州的住所,一路打聽之下好容易尋到那個地方,敲開門卻是一年輕婦人出現在眼前。只見她容貌姣好,腹部高高隆起,顯然是身懷六甲。「你們找誰?」那婦人和顏悅色地問道。「請問,陳有諒是住在這裏麼?」鄭二娘不免有些遲疑地問道。「正是」,她點了點頭說道,「不知幾位所為何事找我夫君?」此言一出,傾雪和浮羽先是面面相覷,後又一臉擔憂地看向了她們的好姐妹,鄭二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全身麻木完全失去知覺,半晌過後才難以置信地問道:「他怎會是你夫君,你倆是幾時成的親?」開始察覺到異樣的婦人不禁警惕地質疑道:「何以有此一問,你究竟是何人?」鄭二娘並不作答,趁她不備便不管不顧地沖向屋內,傾雪和浮羽見狀趕忙跟了進去。那婦人氣得臉色大變,抬高了嗓門叫道:「青天白日的,你們怎能擅闖民宅?」傾雪不屑地笑說道:「不知陳有諒可否跟你提過,他早在十年前就已娶妻生子,而你只不過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一派胡言」,婦人連連搖着頭急切地駁斥道,「有諒說他父母早亡,老家已經無親無故,早就把我們一家當他自己的親人了。」「想不到他為了另結新歡,居然不惜詛咒父母至親!」鄭二娘跌坐在椅子上,大為失望地說道。

    「總之無憑無據,我是不會信你們的片面之詞的。」那婦人自顧自地說道。「你又怎知我們無憑無據,但只怕你見了陳有諒寫給二娘的家書之後,會經受不住打擊,萬一動了胎氣,有何閃失反倒不美。」浮羽故意用激將法激她。「什麼家書,休想唬我!」見她依舊死鴨子嘴硬,二娘只得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取出一沓書信直接甩在了面前的几案上,冷冷地看着她說道:「他的字跡你應該認得吧?」那婦人見狀便走了過去,先是瞥了鄭二娘一眼,後又遲疑着將書信打開一封封地細細翻看起來,臉上表情從最初的不以為然漸漸變成了匪夷所思,最後只是呆滯地站在那裏口中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事已至此,你還想繼續自欺欺人麼?」傾雪毫不留情地說道。「他為何要誆騙於我,我怎會看上這麼個背信棄義之徒」,情緒激動之下的她突然捂着腹部大叫道,「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三姐妹看她不像是在裝腔作勢,不禁着急起來,商量一番之後便決定由傾雪和浮羽分頭去找大夫。二娘則留下來親自照料她,先是慢慢將她扶至床榻,接着又斟了一杯熱茶餵她喝下。此時,那婦人猛地拉住二娘的手卑微地懇求道:「我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不敢奢求姐姐的諒解,但這孩子是無辜的,請姐姐無論如何都要救他一救。」「安心些,孩子不會有事的,我那兩位妹妹已經去請大夫了」,二娘聽了心中觸動,只得好言相勸道,「你此刻要做的,就是躺下好好歇息知道麼。」聞聽此言,那婦人果然不再掙扎,順從地躺了下去。

    不多久,浮羽帶了一名大夫風塵僕僕地趕到,二娘見狀不由地鬆了口氣,趕緊拉着大夫催他替孕母問診,所幸胎兒並無甚大礙,只需服幾貼安胎藥即可。送走大夫之後,浮羽見傾雪還未返回不免有些憂心,跟二娘交代了一聲便又出門去尋傾雪了。原來,初到揚州的傾雪由於人生地不熟,非但未找到看診的大夫,慌亂之中更是迷了路。此刻,暈頭轉向的她來到了一座幽靜的小橋邊,停下了腳步倚靠在橋上一邊擦汗一邊嗟嘆。誰曾想這一幕卻剛好被當地一霸胡天明給撞上了,四處獵艷的他一見到傾雪便開始兩眼放光,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搭訕道:「喲,這是誰家的姑娘,長得好生標緻啊!」邊說邊逐漸向她靠近,被嚇得連連後退的傾雪正打算轉身奪路而逃,卻被他的一幫嘍囉攔住了去路。傾雪見狀不禁氣極了,轉頭向那惡徒質問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是要作甚?」「姑娘此等美貌,怎可輕易辜負,明爺我自然是想與姑娘你徹夜傾談咧!」他厚顏無恥地笑說道。「好個登徒浪子,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傾雪怒目圓睜,羞憤不已地說道。「哈哈這方圓百里誰不知我胡天明眼裏只有美色財寶,從來沒有公義王法。」他與他的一幫嘍囉囂張的笑聲在傾雪聽來無比刺耳,橋上偶有經過的路人投來同情的目光,但卻敢怒不敢言,一個個都匆匆離去,只留給傾雪無情的背影。深感絕望的她一再看向橋下的那條河流,心中默念:今日大不了就是一死,也決不向惡勢力屈服。

    就在她鼓起勇氣準備奮力一跳之際,卻被眼疾手快的胡天明一把拉住,又摟過她死皮賴臉地說道:「我若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豈非暴殄天物,其實姑娘大可不必怕成這樣,明爺我定會好好心疼你的。」「你個市井無賴,狂妄之徒,放開我」,傾雪一邊拼命掙扎一邊高聲呼救,「救命啊,可有哪位好心人施以援手」胡天明手下的一個彪形大漢看出他老大被整得有些心煩意亂,便忙湊上前來拍胸脯保證道:「明爺,您老放心交給我吧,我保管讓她服服帖帖。」說罷他就一把址過傾雪不由分說地將她直接扛了起來,傾雪頓感驚懼不已,狠命用雙拳捶打着他那寬厚的背部,不料那大漢卻滿不在乎地笑說道:「嘿嘿,姑娘撓的甚妙,你怎知我背上痒痒。」「老天爺,為何你就是不肯放過我,非要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我」,傾雪含悲沉痛地說道,「不如降下天雷直接劈死我,索性還爽快些。」此言一出,那幫嘍囉們便全都捧腹大笑,前仰後合,傾雪不想再聽到這些粗鄙的笑聲,便用雙手捂住了耳朵,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漸漸地,笑聲忽然減弱,取而代之的是那幫烏合之眾的驚呼聲。原來竟有一黑衣女子從天而降,一臉肅殺的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喂,好狗不擋道,快給我閃開!」胡天明平日裏囂張慣了的,全然未將對方放在眼裏,只見他蠻橫地雙手叉腰,一臉的氣勢洶洶。「好臭的一張嘴!」伴隨着剛落的話音,他便覺腰間一股氣流上涌,低頭一看竟是滲血了,這才感到疼痛難忍,趕緊俯身用手捂住腰上的傷口。

    幾乎同一時間,他那幫手下們的腿腳都被突如其來的暗器所傷,一個個疼得齜牙咧嘴,倒在地上滾作一團,只除了那名彪形大漢,但他已經嚇得有如泥雕木塑一般,渾身僵硬地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傻站着作甚,還不將那姑娘放下!」黑衣女子說話霸氣十足。那漢子聽了趕緊乖乖照辦,逃過一劫的傾雪雖說已然腳踏實地,卻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番景象,怔怔地打量着英姿颯爽的黑衣女子和那幫醜態百出的男人們。這時,被彪形大漢攙扶着的胡天明則手指着黑衣女子忿忿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得罪我胡天明!」「我鳳三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向鋤強扶弱,專門行俠仗義,你該慶幸這次受的只是腰傷,若下次再被我撞見你胡作非為,則必將小命不保!」黑衣女子瞪着他疾言厲色地說道。「鳳三姐,好,好哇,我記住你了,你且給我等着!」那胡天明說罷,便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見惡人已走遠,傾雪這才反應過來,忙向鳳三姐恭敬地說道:「女俠的搭救之恩,傾雪感激不盡,唯有深深一拜。」說着便欲欠身下拜,三姐趕緊上前將她扶住,爽朗地笑說道:「姑娘不必多禮,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俠義人士分內之事,三姐實在不敢居功自傲。」「本以為此番在劫難逃,誰曾想繼二娘之後,今日又能巧遇俠肝義膽的你,看來我還是得到了上蒼眷顧的。」傾雪淚中帶笑地柔聲說道。「二娘?她是何方女俠,怎麼我竟從未聽說!」三姐很是好奇地問道。「這卻有些說來話長」,傾雪轉念一想便熱情相邀道,「三姐不趕時間的話,莫若咱們找家茶館邊坐邊聊。」「那敢情好啊,咱們快走吧。」三姐一面答應着一面在前頭引路,傾雪見她雷厲風行的樣子,不禁十分敬服,笑着追了上去。而找遍附近都未見傾雪蹤影的浮羽,此刻正走到一家茶館前左顧右盼,暗自焦急,忽然瞥見茶館裏頭靠窗坐着的不正是傾雪嘛,身旁還有一黑衣女子作陪,相對而坐的兩個人有說有笑的,看上去好不投契。她忙快步走了進去,對傾雪嗔怪道:「誰曾想你倒是會忙裏偷閒,叫我尋得好苦。」三姐未等傾雪回應,便起身相迎道:「你就是傾雪的金蘭姐妹浮羽吧,幸會幸會。」

    「請問你是」「本人鳳婉玉鳳三姐。」三姐熱情地伸手與她相握。傾雪見浮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趕緊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輕聲解釋道:「方才我走着走着就迷了路,還不小心遇到一夥惡棍,多虧了三姐才助我逃過此劫。」聞聽此言,恍然大悟的浮羽忙端起傾雪的茶盞敬向三姐:「我替妹妹再次謝過您的搭救之恩,在這我先以茶代酒,聊表敬意,改日定與妹妹一道登門拜謝!」三姐亦端起自己的茶盞一飲而盡,隨後坦誠地笑說道:「登門自是歡迎,拜謝則不必了!江湖兒女本就隨性灑脫,不拘小節。三姐一心想與二位結交暢談,但只怕你們嫌棄我為人粗鄙」「三姐說這話就太過見外了,我們姐妹倆一向最為欽佩的,便是你和二娘這種英姿颯爽,豪氣干雲的女俠啦!」傾雪快人快語地說道。「說起二娘來,我們趕快回去看看吧」,浮羽不無擔憂地說道,「或許她夫君此刻已歸家了,這個局面也不知該如何收拾。」傾雪點了點頭,剛想回身向三姐辭別,卻見她一臉關切地說道:「我隨你們一塊去吧,萬一有事發生,也能及時相助。」「我們怎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勞煩您呢。」對浮羽的過意不去,三姐深感不以為然,揮了揮手率性地說道:「難得與你們如此投緣,還跟我這般客套作甚!」傾雪聽了大為認同,忙親熱地挽着她跟在浮羽身後往外走去。

    行色匆匆的三人正趕着路,浮羽卻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女子的身影像極了二娘,走近一看果然是她,只見她神色倦怠,整個人失魂丟魄,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走。浮羽忙上前拉住她關切地問道:「二娘,你怎麼獨自一人在此?」「陳有諒回來了嗎,他是如何表態的?」傾雪亦在一旁焦急地詢問。二娘怔怔地看着她倆,欲哭無淚地說道:「他向我下跪,叫我放過他,說全當他已經客死異鄉今生虧欠我的,唯有來世雙倍奉還。」「什麼來世奉還,都是糊弄人的說詞罷了!」傾雪譏諷地搖頭說道。三姐亦張肩握拳,激憤不已地說道:「簡直豈有此理,你這就帶我去找他,我鳳三姐定要幫你討回一個公道!」「古往今來,女人和窮人何時配談論公道呢!」二娘微微仰頭強忍眼中淚水。「不管怎樣,只要你發話,我就負責幫你把他押回老家,再不然乾脆叫他以死謝罪!」三姐咬牙切齒地說道。「何必多生事端」,二娘一臉決絕道,「我對這個人已經死心,就不信離了他還活不下去了。」「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浮羽輕撫她的肩頭安慰道,「那你今後有何打算,說出來我們也好替你籌謀籌謀。」「盡我所能將閨女好好撫養長大,一如既往的侍奉公婆。」「他都不管自己父母了,你還要替他當孝子?」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的三姐不由自主高聲問道。二娘聽了也不作答,只是苦澀地笑了笑算是一種回應。「不管你作何決定,我和浮羽都會支持你。」傾雪輕輕抱着她,善解人意地說道。

    「多謝你們」,二娘輕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打算今晚隨便找家客棧投宿,等天一亮便出發回家了。」她堅忍的模樣讓三姐心疼不已:「還找客棧作甚,我家雖不富麗,但勝在夠寬敞,若三位不嫌棄的話,就都住到我家去吧。」「這,會不會太給你添麻煩了?」二娘有意婉拒。「要是看得起我,願意交我這個朋友的,就休再推辭。」三姐豪爽地說道。「能與三姐做朋友乃是天大的福氣,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傾雪俏皮地笑說道,同時挽住了浮羽與二娘的胳膊。聽她如此說,二人也只得對三姐點頭說道:「那就多有打擾了。」次日天還沒亮,一夜輾轉反側的二娘就早早地醒了,她摸索着點了燭火,正打算起身穿戴,忽然瞥見床頭有一包物件並一封書信。打開看時,只見上面寫道:二娘,我反覆思量,覺得不能太便宜了那負心漢。因此就自作主張替你問他要了一筆安家費,以便好生供養家中的老人與孩子。請你務必收下這包銀兩,原本就是他虧欠的你,你好歹為自己多做打算。另因今日有急事要辦,恕我不能替你送行了,一路順風,後會有期!婉玉敬上。竟是三姐寫給她的,想不到她竟這般古道熱腸,對朋友掏心掏肺,二娘不禁無比動容。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她便趕緊穿戴完畢跑去開門,正是浮羽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妹妹,快進來,別站在走廊吹風。」二娘將她迎進屋內。「我見這屋裏有燭影閃動,便知姐姐已然睡醒了。」「我記掛着家中老人與孩子,歸心似箭,只想儘快趕路回去。」「這一路上承蒙姐姐關照,如今你即將返回家鄉,我和傾雪怎麼也得替你送送行。」「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只怕到時會更傷感」,二娘話鋒一轉又體諒地說道,「再說傾雪昨日受驚不小,就讓她好好歇息,無謂去打擾她了。」「話雖如此,只是」二娘打斷了浮羽的不舍,淺笑着說道:「我將我家鄉的地址寫給你們,今後姐妹之間保持書信往來不就行了。」「本以為你尋到陳有諒之後,好再把二老與女兒接來,從此在揚州安居樂業,三姐妹也好經常相聚傾談」,浮羽感傷不已地含淚說道,「可誰知天不遂人願,轉眼又要與你別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人、事、物都如此」,她搖搖頭振作精神說道,「那我就此別過,你們要好生照顧自己。」「嗯,你也要多多保重。」浮羽想擠出一絲笑容,卻禁不住淚濕香腮。二娘見狀亦有些熱淚盈眶,為了不讓自己心有掛礙,便趕緊用手拭去淚水,背起行囊轉身大踏步離開。留下滿臉淚痕的浮羽對着她的背影感慨萬千:這麼一位善良大度,義薄雲天的好女子,那個陳有諒居然不懂珍惜。只顧貪戀好看的皮相,卻忽略最珍貴的內在;忘恩負義兼俗不可耐,顯見得男人有多膚淺。

    浮雲山莊之內,林微月終於順利為慕家又誕下一個孫兒。照理說,喜獲麟兒的傲山應該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相反,他卻整日愁眉苦臉的,你道為何?原來他是受不了林微月隔三差五向他邀功催逼,稱自己畢竟不負厚望讓他得償所願,理應論功行賞上位成為正妻。要說此話倒也不差,畢竟正妻之位與其空懸,莫如由她頂上豈不兩全。可惜傲山心裏始終放不下傾雪,總想着有朝一日能將她尋回,期盼到時兩人冰釋前嫌,和好如初,那麼自然是誰都不可以搶走她原配的名分。因此,他面對林微月的要求,才每每敷衍了事,這簡直令她抓狂不已又實在無計可施,只得向她胞弟大倒苦水。林淳風亦不知如何安慰她,便搖頭晃腦地說道:「沒奈何,誰叫人們最在意的,往往不是當下正擁有的,而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呢!」「那難道我就只能自認倒霉嘛,想想都不甘心」林微月懷抱着嬰兒,一臉惆悵地說道。「或許再等個兩三年,時機就成熟了。」「你的意思是?」「到時他兒子開口說不想被人恥笑他乃一身份低微的庶子,稚子無辜惹人憐愛,為父的聽見了豈不心疼得緊?」他摸着外甥的小臉,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招果然高明,真有你的!」林微月嘴角微微上揚,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她已經開始幻想起自己被扶正之後的風光日子了

    這些時日以來,徐盼兒雖不再尋死覓活了,卻日日喝得爛醉如泥,一次千帆命海闊去摘星閣送補品,卻被她騙入廂房差點就要酒後亂性,幸好海闊足夠有定力,趕緊慌不擇路地跑開了。千帆聽說她的荒唐行徑後並未氣惱,只覺十分同情與悲憫,便於這日午後親臨摘星閣看望她,見她正慵懶地躺在貴妃椅上,看樣子又已喝到酩酊大醉。「別再繼續作踐自己的身子了好麼?」盼兒睜開朦朧的醉眼看着他不屑地笑說道:「我作踐我的,與你何干?」「其實,你值得擁有更廣闊的天地,不應在此虛度人生!」千帆說着將一封書信鄭重地交到她手上。盼兒盯着休書慘然一笑說道:「果然是用完即棄啊!」「與其折磨自己,不如重新開始。」「重新開始,說得輕巧!身為一個女子,最大的恥辱便是被男人始亂終棄,無形的嘴刀子遲早會把你給扎死,抬不起頭做人。」「那是平庸之輩們的狹隘看法,你若因此耿耿於懷,反倒遂了他們的意,坦然直面誹謗終致內心強大。」這番除舊更新的言辭令她完全怔住了。見她未置可否,千帆繼續開誠佈公地說道:「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用來做點小本經營。衷心希望你收穫自由身份的同時,亦能除去心靈的桎梏。」看着一臉誠摯的千帆,盼兒再也說不出話,只是任憑淚花在眼眶裏來回打轉。

    然後千帆又領着景軒來到了風雨樓。老太爺一見到他的大孫子便立刻來了精神,陪着他鬧了一陣之後,見他兒子似乎有話要說,才命僕人將景軒帶到院子裏玩,自己則用眼神示意千帆推他進屋。「怎麼,你有話要說?」「兒有事要辦需出趟遠門,勞煩父親替我照顧景軒一段時日。」「最近西南那邊生意一切頗為順利」,老太爺瞥了他一眼說道,「看來你是因為私人原因才出遠門?」「是,兒要去尋回我的心中摯愛。」千帆坦誠道。「這位摯愛該不會就是你的大嫂吧?你說你和孤隱鍾情誰不好,怎麼就偏偏鍾情兩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用手指着千帆怒吼道,「慕家的門風都讓你倆給生生敗壞殆盡了!」「我替自己和三弟向您說聲抱歉,但事情真相絕非您所聽到的那樣」,他看着他父親含淚說道,「當年與母親彼此情投意合的您,不是最該理解我今日的心情嘛!」「她一個不安於室,罔顧人倫的女子,如何能與你母親相提並論!」老太爺不免有些惱羞成怒。「當初若非我顧慮重重,捨不得放棄眼前得失,傾雪也就無需退而求其次委屈自己,而後又遭到涼薄之人的猜忌與折辱。歸根結底她倆的不幸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千帆邊往外走邊傷心欲絕地說道,「但願我還來得及彌補所有對她的虧欠!」「你這是打算拋妻棄子,置偌大的家業於不顧麼?」老太爺擊打着輪椅生氣地質問道,但再也無人給予他回應

    將諸事安排妥帖之後,千帆終於能動身啟程了。這日他途經忘塵谷,便翻身下馬走進了山谷,忍不住想要重溫舊夢。渺無人煙的忘塵谷中一片靜謐,正值層林盡染的深秋,錯落有致的銀杏與紅楓更平添了山谷的迷人韻味。千帆輕輕躺在了草地上,不由自主微閉雙眼沉浸其中待他睜開眼眸看向旁邊之時,竟然看到傾雪就躺在他身側,此刻正含情脈脈地凝視着自己,巧笑嫣然地說道:「亦狂亦俠亦溫文的你,總是讓人不忍拒絕。」可倏忽之間,話音剛落的她又消失不見了。千帆忙起身去尋,不一會便來到了背面山坳下,這才發現,原來玩性大發的她已坐在溪澗前踏水嬉戲啦。千帆緩緩走上前去蹲在她身旁故作神秘地問道:「你可知此溪澗喚作何名麼?」她歪着頭想了一下便淺笑着答道:「你已有悠然劍,此溪該喚作南山溪。」「昨日同坐傾帆舟,連詩對酌賽酒仙;今朝共訪溪千雪,尋香探幽覓杜鵑。」回味着往昔的千帆不禁起了詩興。「溪千雪,果然既獨特又應景,不愧是你,胸中總藏有詩意!」「亦俏亦恬亦嬌柔的你,更加叫人慾罷不能。」他伸出手想要輕撫傾雪明媚的臉頰,剎那間眼前人又一次幻化無形。「瓊花初落,疏雨處逢」,千帆垂下手喃喃低語道,「萬幸我總算能與你心有靈犀一點通,可堪匹配如此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等着我,我這就來揚州尋你」

    雪浮心語:古往今來,女人和窮人何時配談論公道?這一靈魂拷問真是直擊人心。性別與家世往往決定了你以後的道路和階層,何其腐朽又何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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